第二十二章

秦家与孙家结亲，轰动了大半个京城。

迎亲的队伍一大早便出发，浩浩荡荡穿过朱雀大街，前来围观的百姓堵得两边水泄不通。孙九香一身大红喜服，骑着骏马走在最前面，坦然接受来自四面八方的注视。

一行人吹吹打打，花轿最终停在了秦府门前。

秦府为百年帅府，世代忠心耿耿，镇守着京畿要地。自从秦家老太爷离世，秦霄贤官封佑德将军，成了秦府实际上的当家人。

秦家子嗣稀薄，秦霄贤与妹妹自小相依为命，一路护持着幼妹长大。所谓长兄如父，好不容易等到妹妹出嫁，秦霄贤激动地天天找周九良排忧解难，眼看着竟比秦家姑娘更加紧张。

周九良高兴之余，比他多了一份心思，安慰秦霄贤时自己也不好受。往往聊不了多久，就有意识的引导着将话题划过去，似乎这样就能谋得几分心安似的。

新妇出嫁，上花轿之前脚不能沾地。秦霄贤背着盖了红盖头的新娘子，在如潮水般涌来的贺喜声中，走向华美精致的喜轿。四角立即有人点燃鞭炮，噼里啪啦炸响一片。

到处都是喜庆的红，到处都是道贺的人。秦霄贤被热闹包裹着，忽然自心底翻涌起一股不真实感，他下意识停下脚步，回头望向立在秦府门口的人。

如今的周九良已经不爱笑了，往往退避人后，总是安静的近乎冷漠。此刻秦霄贤明明白白看见，那清朗俊俏的脸上逐渐绽出温和笑容，迎着自己遥遥望去的目光，笑得愈发灿烂。

衣袂微动，温暖明媚的阳光洒落在身，竟是勾出了惊心动魄的少年意气。

秦霄贤愣了愣。新娘子身上的红纱被风拂到眼前，纷纷扬扬中晕染出一片红色，周九良并不算遥远的身影侵在红里，愈发显得朦胧不清。

孙九香自然注意到了周九良的身影，本就心思游移不定，此刻又见秦霄贤愣在原地，只好亲自迎上去，同他一起将新娘送入花轿。

好在一切顺当，必要的礼数尽了之后，喜乐再度高奏，八抬大轿稳稳当当朝孙府抬去。

秦霄贤一直站在原地看着，直到花轿消失不见才肯回身。周九良尚未离去，两人并肩折返府内。

也许是嫁了妹妹有些伤感，秦霄贤眼眶微红，一直走到正堂也没有说话。周九良见他这幅模样，心里实在好笑，竟伸手刮了刮他鼻尖。秦霄贤顿时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他，有些不知所措。

“瞧你，哪还有大将军的样子，别让旁人看了笑话。”

周九良倒是坦然，还有闲心提醒他注意形象。秦霄贤下意识摸了摸自己鼻尖，如释重负般轻松一笑，抬手邀请周九良入座。

“对对对。今日大喜，九良，你得留下来多喝几杯才行。”

“好。”

设宴的地点主要在孙府，此时宾客多已散去，两人避过前院，命人在后花园里另设酒席。秦霄贤领着周九良落座，亲自为他斟酒，声称今日不醉不归。

清风微凉的秋日光景，未能夺去亭中半分暖意。周九良撑着下巴，含笑望着对面念念叨叨的人。

秦霄贤虽然身为佑德将军，但在朋友面前，总像是一个愣头愣脑的傻小子。他从不设防，待人坦荡，对于周九良来说是为数不多值得深交的人。所以这些年来，凡事都愿意帮他一把。

秦霄贤饮尽美酒，忽然间想起了什么，往周九良面前凑了凑。

“九良，你和陛下……”

周九良神情一滞。

还没等秦霄贤问完，不远处有一名家仆跌跌撞撞跑过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将军！大事不好，小姐出事了！”

一声脆响入耳，酒杯摔碎在地。秦霄贤脸色大变，猛然站起身，只来得及看周九良一眼，便急忙忙拔腿朝外跑去。

周九良眼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始终没有多说一句。

凉风终于灌入亭子，垂落下来的薄纱呼啦啦上下飞舞，所有喜庆之气顷刻间吹得七零八落。

周九良默然独坐，眼眸中翻涌的情绪模糊不清。凉风拂动他的衣摆，恍惚中却像是一尊石像，无论风雨都无法撼动。

他的手指逐渐收拢，难耐的握紧玉杯，狭长又深邃的眼眸移向杯中美酒，看着看着，突然自嘲般笑了笑。

是该回去了。

周九良不再犹疑，仰头将酒液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