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九泰的声音很大,每个字都令人心惊。
随行大臣们惊在原地,本以为此行只是陪驾赏月,没成想看了一场大戏。尽管有些摇摆不定,但多数人都谨慎选择了趁势而动,不敢轻易蹚浑水。
何九华没料到事态发展,见张九泰已经将话头引了出来,干脆趁机添把火,不能让事情就此平息。
何太师上前一步,面朝半搂半抱着周九良坐在草坪上的皇帝陛下行礼。
“陛下,兹事体大,不可草率定论。相爷受伤是真,张统领所言……不可说全无可信之处。所谓身正不怕影子斜,既然张统领有证据,理应拿出来一鉴真伪,以免冤枉了谁。”
水珠顺着额发滴落,孟鹤堂面若寒冰,斜眸瞥向眼前混乱,反倒显得异常冷静。
何九华话音刚落,周九良缓缓睁开眼睛,半埋在孟鹤堂衣襟里的脸略微抬起,伸手拽上龙袍的袖子。
孟鹤堂察觉到动静,赶忙低头,正好对上他的眼睛。
“陛下……臣没有……”
气若游丝,却是字字坚定。
周九良抿唇蹙眉,故意露出脆弱的模样,心中早已认定了孟鹤堂的软肋所在。他必然舍不得自己受屈,必然会站在自己这边,这一下,是实实在在朝孟鹤堂心口上戳。
然而孟鹤堂眼眸半阖,内中光彩明明灭灭,周九良莫名感到恍惚,竟然不能确定他究竟在想些什么,不禁将袖子越拽越紧。
孟鹤堂缄默片刻,示意内侍取来张九泰口中的证据,一边开口宽慰周九良。
“九良,若他所言为虚,朕必还你公道。”
……若为真呢?
周九良静静看着他,终究没有说出口,只是万分疲惫的叹口气。
那封信被送上去时,张九泰几乎以为自己要扳回一城了,即使不能全身而退,也不会让周九良好过。
谁知孟鹤堂根本没有腾出手去接,只是示意立在旁边的刑部尚书尚九熙代看。
尚九熙领命上前,拆开未着一字的信封,取出折叠齐整的纸笺。
打开后仅仅扫了一眼,尚九熙眸中阴暗不定的情绪,忽然间全部转为了愤慨,他转身朝孟鹤堂跪下,双手奉起纸笺,朗声道。
“启禀陛下,信上空无一字!”
张九泰心中一滞,顿时瞪大了眼睛,身躯因极度震惊而颤抖,他奋力往前挣动两步。
“不可能!里面明明有写,白纸黑字怎么可能是假!你胡说!”
“放肆!”
刘喆冷冷一笑,紧跟着尚九熙开口,不愿再给张九泰任何辩驳的机会。
“你所谓的证据,根本就是子虚乌有,空穴来风。以一页白纸,陷周相于大逆之境,又以诛心之论,妄图挑拨陛下对相爷的信任!张九泰啊张九泰,以下犯上已是死罪,其心恶毒更是可诛!”
大理寺卿咄咄逼人,像是恨不得立刻将对方置于死地。原本旁观的大臣们隐隐看出了些端倪,立即明白这两位大人如此急切,必然是要把张九泰的罪名坐实坐大,以便将来能顺利收回禁军。
甚至包括一直沉默的皇帝,兴许也在考虑这件事。
明白这一点后,不少大臣趁势而动,纷纷要求陛下严惩。
铁证成了废纸一张,甚至还被倒打一耙,孟鹤堂的话摆在前面,此时若是硬保张九泰,无异于自掘坟墓。何九华万万没想到会是这种结果,掩在袖中的手死死掐着掌心,恨得牙关紧咬。
既然保不住,只能弃掉了。
不过那件东西,还是需要尽快取回来……。何九华眼中阴厉瞬过,垂着头退至众臣外围。
“够了。”
轻轻浅浅两个字,却在刹那间压住了所有喧杂声。孟鹤堂眉目间浮现出肉眼可见的暴躁,寒如坚冰、锐如利刃的眼眸,直直望向张九泰,等他再开口时,俨然带着难以消减的怒气与杀意。
“将张九泰革官去职,押入天牢,禁军暂由兵部接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