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会再回长安城一点也不奇怪。
长安。
长、安。
长――安。
李白无数次地嘶吼这个城市的名字。
带着血，带着泪。
唇齿厮磨着，透着彻骨的恨意，从口中吐出两个字――长安。
他是剑仙诗仙酒中仙，是谪仙人，是――神。
他的剑让凡人颤抖，让凡人战栗；他一往无前，他从不回头。
他无法回头，能让他回头的地方已经不在；他也不敢回头，少女声声泣血，疯狂的尖叫着让他去报仇――那血粘稠而滚烫，沾在脸上手上怎么也洗不净。
他背负的，不止他一个人的性命。
独身一人的剑仙可以轻佻地说出足以引起无数人追杀的话语，可以恣意地和朋友拼酒笑骂，可以为了一个承诺而闯进重重的机关阵中。
但现在，他不能。
治安官拦在他面前，挡住他前行的道路。
“让开。”
杀意铺天盖地。
狄仁杰深吸一口气，叹道：“我不能让。”
因为他是治安官。
长安城的，治安官。
血。
又是血。
好脏好脏好脏好脏好脏好脏好脏好脏好脏好脏。
李白忍着那猩红粘腻的液体顺着剑身流到手上，忍着从胃部升腾而上的恶心感，死死地盯着狄仁杰的眼睛：“我的剑再偏一寸就能刺穿你的心脏。”
狄仁杰微微眯着眼，目光有些涣散，但意识还是清醒的。他张张口，先涌出一口血。
李白猛地抽身撤剑，但那血还是溅到袖口两滴。
李白浑身都在发抖。
他说：“我要毁了长安。”
狄仁杰努力的呼吸着，拼力才讲出一句话：“那你……先杀……杀了我……”
李白猛地回头，手中的剑紧贴着狄仁杰的脖子插到地上，“为什么？长安有什么好的？”
狄仁杰的胸膛剧烈的起伏，血流的更快更多了。
“为什么啊？你说啊你说啊你说啊？！！”
“长……安……”
“长安，长安……哈哈哈哈哈……”
“……李白……你……”
李白收了笑，复又低头询问：“长安城有无数百姓，碎叶城也有无数百姓；长安城有美酒美人，有歌舞升平，有圣贤诗书，碎叶城也有美酒，有美人，有美景，有来往不绝的旅人，有嬉笑打闹的孩童，有抱着烟袋坐在街口一整天的老人，也有整日站在城墙上等待情郎归来的姑娘……现在，没了！都没了！！都没了都没了都没了！！他们都死了！！！凭什么？我问你凭什么凭什么啊？！”
狄仁杰已说不出话来，李白的质问他答不出来，也无法回答。
冰凉的剑锋在脖颈上割出无数细小的伤口，但他已经感觉不到。李白的嘶吼使他耳边一阵嗡鸣，眼前的景象在迅速的变黑远去。
他坠入一片寒冷的黑暗中。
李白摇摇晃晃地起身，但又猛地跪倒在狄仁杰边上。他剧烈地颤抖着，终于抑制不住，呕吐起来。
说是呕吐，倒不如说干呕更为恰当――他什么也没吐出来，但就跪倒在地上，呕的撕心裂肺。
治安官身下的一滩血在不断的变大，终于颤颤巍巍地和李白的尾指碰了一下。
不知何时，他已泪流满面。
狄仁杰的手机忽然响了。
李白目光呆滞，跪坐在原地没有动弹。
铃声一遍又一遍的响起，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急促。
李白艰难的抬了一下手臂，然后才像是刚刚找回控制肌肉的方法一样，以极为缓慢的速度在狄仁杰的口袋里摸索。
啊，找到了。
但铃声已经停止了。
李白看着屏幕上的未接来电提示――一定要接。
一定要……接？
手机再度开始震动，屏幕上弹出通话提示――一定要接。
李白按下绿色的接通按钮。
“狄卿，你把李白放进来吧。”
“……”
“狄卿？”
“……我是李白。”沙哑的几乎听不出来他原本的声音。
“……李白。”
电话那头的人重复一遍他的名字，似是确认什么，又似在咀嚼什么一样。
“我在大明宫等你。”
“好。”李白伸手，死死的握住剑柄，摇晃着起身，“还有，派一个医生过来。”
“你受伤了？”女帝嗤笑一声。
“……”李白挂断了电话。
狄仁杰的手机在他手里，他就不信女帝猜不出狄仁杰已经落败，至于问那一句，怕是在向他确认狄仁杰的状况。
呵。
如此关爱手下官员的女帝，也会干出屠城这种事啊。
狄仁杰睁眼就是李元芳哭红的眼睛，把他实实在在的惊了一下。
“大人……呜呜呜嗝……大人醒嗝……醒了！”
这孩子都打哭嗝了，这是哭了多久啊。
扁鹊伸手探探狄仁杰的额头，“还有点低烧，不过人已经醒了就没事了。再躺半个月就能起身，期间不要劳累不要着凉，好好温养着，不会落下毛病的。”他似是意有所指，“那一剑避开了要害。”
狄仁杰想说话，但一张口喉咙就像被砂纸狠狠磨过一样发疼，只能用几乎微不可闻的音量询问道：“李白……”
“他走了。”扁鹊把狄仁杰额上的手巾拿下来，换上一块新的，“不知陛下和他说了什么，第二天早上他就走了。”
李元芳勉强压下哭腔：“下次再有这样的事……大人莫要把我支开了……”
狄仁杰勉强牵起一抹笑：“好。”
他复又昏睡过去。
半年后，狄仁杰伤愈，成功拯救大理寺众多在熬夜加班猝死和找李白拼命被打死两个选项之间纠结的官员。
同年，李白重游长安，并在街上碰到了狄仁杰。
电光火石之间，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空气中顿时火花四溅。
李白深吸一口气：“……狄大人？”
狄仁杰没回答，手腕一抖，数枚令牌已经出现在手中。
“斩立决！”
“靠你上来就开大不讲武德！！”
“滚！和狗刺客打讲屁的武德！”
……
两人一逃一追，几个呼吸之间就消失在街角，徒留李元芳风中凌乱。
“大人他……说脏话了……？”
不愧是李元芳，关注点都如此清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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