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和狄仁杰的初遇不算愉快。
全长安的人都知道年轻的治安官追着年轻的剑客从城东跑到城西又从城南跑到城北。踩坏了一溜溜瓦片撞翻一排排花盆,惊了东家的狗吓了西家的猫,到底还是没能如愿把人滴溜进牢房里。
女帝爱才,特意下令放李白一马。
狄仁杰自然听令。
只是闹了几天小脾气。
武则天叹口气,说,你这性子要改改,莫要这么死板嘛~不然哪家闺秀愿意嫁你?
狄仁杰梗着脖子,说:陛下完全可以给臣指婚。
……婉儿,朕给你和狄卿……
上官婉儿扑通一声跪下,手握毛笔视死如归地喊道,陛下!臣不愿!!
武则天默了默,对狄仁杰道,你看。
狄仁杰默了默,对上官婉儿道,你拿的是毛笔。
啊?
所以就不用对着喉咙了。
……
武则天又说,就算我真给你指婚了,你真的会心甘情愿的娶一个自己并不喜欢的人吗?
狄仁杰沉默了一会儿,说,也能举案齐眉吧。
武则天就笑:你自己都说了,是举案齐眉。
举案齐眉的下一句是相敬如宾。
可既然是相敬如宾,又如何做得到心心相印?
狄仁杰离开了。
武则天叹口气,向后靠在椅背上,伸手按捏着眉心。
别问,问就是自家爱卿太轴,而且脑子好使,忽悠开解一个他比和朝堂上那一堆老狐狸耍嘴皮子过招还要累。
脑阔疼。
上官婉儿放下笔,觑着女帝的脸色试探着问道:“陛下为何……对此事如此上心?”
明明您只要一个命令,狄仁杰就会把这件事烂在肚里,死也不会对别人透露半字。
武则天没有回答,只是说了一句婉儿,我累了。
上官婉儿消了声,移步出去安排宫人准备女帝休憩。
偌大的宫殿里只剩女帝一个人,寂静无声。
看,她的部下是多么的得力。她的狄卿能力出众,将长安护的滴水不漏;她的女官细致贴心,将她照顾的极为周到。他们忠诚,且信任自己。
我又如何能让你们去冒险呢?
对准长安的网已经张开。
“哟~绿毛君,又巡街鸭?”李白斜倚着栏杆往下望去,见治安官抬头看向自己便举起酒壶示意。引起对方略略挑眉外加一抹极浅淡的笑――别误会,不是微笑,是冷笑。
我们的治安官大人,很记仇。
“您好歹是青莲剑仙能不能注意点形象不要恶意卖萌?”狄仁杰这么说的时候他身后那个小耗子已经拿笔刷刷地写着什么了。
李白看见了,但没有提醒狄仁杰的意思,“唉?什么恶意卖萌鸭?”
狄仁杰深吸一口气,道:“请您好好的说‘呀’,而不是‘鸭’,可以吗?”
“哦?你怎么听出来我说的是鸭而不是呀?”
“‘鸭’是重读,‘呀’是轻声,这还是很明显的。”
“哦,这样鸭~”
狄仁杰:……硬了硬了,拳头硬了。
但他到底没说什么,低头继续向前走去――巡街。
李白也不再将注意放在他身上,转身继续欣赏女子的琵琶曲。
只是当晚他拎了一壶酒翻墙进了狄府。
狄仁杰还没睡,桌案上堆的卷宗几乎将他淹没,李白坐在窗棂上也只堪堪看见对方一点点棕色的发尾。
“狄仁杰,今晚月色不错,不如喝两杯?”
狄仁杰头都没抬:“我酒精过敏,你喝酒就算了,离我远点。”
李白:……
李白笑道:“你不怕我把这事泄露给你仇家?”
“不怕。”
“哇哦~大人如此信任,草民真是受宠若惊啊。”
“反正他们早就知道了。”
李白:……
“大人没中过招?”
“怎么可能没中过,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但就算误食了也不过是高烧几日,要不了命。”
李白低头,看窗外月光如水,洒在庭院中央激不起半点浪花,看屋内灯火通明,卷宗堆积如山属实骇人。
他灌了一大口酒。
这场谈话来的莫名其妙。
莫名其妙的开始莫名其妙的结束莫名其妙的话题由莫名其妙的两个人提起又终结。
啧。
还真是莫名其妙。
自此两人算是成了……朋友?
白天狄仁杰追着李白满长安城乱窜,原因无非是某人喝酒逃单或者招猫逗狗或者调戏了哪家姑娘,长安百姓们对此适应良好,还能搬个板凳摆盘瓜子边嗑边点评剑仙的招式是否帅气迷人,治安官的动作是否利落潇洒;晚上李白就会拎壶酒翻墙进狄府,或者倚着窗子,或者躺在树上,或者直接坐在狄仁杰的边上,看着他批阅永远看不完的卷宗。
偶尔帮着小耗子端茶送水啥的。
小孩子嘛,熬夜会长不高的。
李元芳有点吃醋,但也乐得能早点睡觉,再说,李白照顾人确实有一手,反正是比自己要得力多了。
狄仁杰不在屋里。
李白转了一圈,得出这个结论。
以往这个时辰,狄仁杰已经坐在书案边上了,卷宗也已经看完了一摞。今天案上倒是干净,除了文房四宝外什么也没有。
李白轻轻的啧一声,转身去敲小耗子的窗。
李元芳显然还有些迷糊,声音都是软糯的,还带着被吵醒的不悦:“怎么啦?”
“小耗子,你家大人呢?”
“狄大人查案去了。”
“你怎么不跟着?”
“大人说我功夫还没到家,和他去容易出事,他还要分神保护我,实在麻烦,就没让我跟着。”
“他查的什么案子?”
李元芳猛地睁大眼睛,人也精神了,声音也中气十足了:“这是机密,无可奉告!”
窗子啪的一声关上了。
以李白的耳力能听见屋里一阵窸窸窣窣,应当是被自己搅得没了睡意,正在穿衣叠被吧。
李白对此毫无歉意。
他开始思考狄仁杰可能去哪里查案。
狄仁杰是乘着破晓的晨光回来的。
走路一瘸一拐,肩上还扛着个李白。
李元芳:“大、大人!!”
狄仁杰摆摆手,示意李元芳帮忙开门:“我没事,你去把扁鹊找来。”他把李白扶正一下,继续道,“他脑袋被驴踢了。”
李元芳:……
隔天长安日报大卖。
李白如果不是脑袋被驴踢了怎么会在我夜探的时候突然冒出来大喊一声:狄大人我来帮你鸭?
他不喊这一声我就不会被吓到。
不被吓到就不会从树上掉下来崴了脚。
也就不会惊动附近的守卫。
不惊动守卫也就不会有一场混战。
没有混战就不会惊了那头驴。
不惊了那头驴它就不会尥蹶子。
不尥蹶子就不会挣脱绳子。
不挣脱绳子它就不会满院子乱窜。
不满院子乱窜就不会正好一蹄子踹在满地打滚的李白头上。
李白的脑袋就不会被驴踢。
综上,李白的脑袋被驴踢了,此事不接受反驳。
李白捂着脑袋抗议:“我哪里是满地打滚啊?我那潇洒的招式你没看到吗?”
狄仁杰冷哼一声:“我就不信你站着那驴蹄子还能怼到你脑袋上!”
李白:……这话让我咋接。
也不管李白在边上哀嚎,狄仁杰开始整理桌子上一堆弹劾他的奏本,上官婉儿把这一堆东西送过来时直接用兜子提着拎过来的――拎了四兜子,钟馗还帮着拎了两兜。
“你这次差错也出的太离谱些,陛下想保也保不住你。除了这些弹劾你的奏本外长安百姓还联名写了一封信给陛下,要把你驱离长安。”上官婉儿一边说一边把兜子倒过来,里面的奏本稀里哗啦往下掉,乱糟糟的在桌上摞成一堆,惹得狄仁杰皱起眉头,“你平时管的严,百姓心中早有不满,而且――”
她眼珠一转,目光瞄向里间,“你没保护好里面躺着的那个,百姓们可是很生气呢。”
狄仁杰面无表情,“你来就是说这个的?”
“当然不是!”上官婉儿一边说一边从袖中掏出一张叠起来的、笔迹纷乱还有无数胡乱按上指纹的纸,端端正正的放在扔在桌上乱七八糟的奏本上,生怕狄仁杰看不到似的,“陛下决定把你调到王者峡谷去。”
“调查那起案子?”
“不是一起了哟~今早急报,又发现两起案件。”
“还是没有进展?”
“那是自然,不然把你调过去干嘛?破、案、大、师――”
狄仁杰没有接话,扭头看向窗外和钟馗玩的正起劲的李元芳。
阳光正好。
“知道了。”
“呶,调令,收好了啊。”上官婉儿把那张决定狄仁杰去向的纸在他眼前晃晃,啪的一下拍在桌边上,转身就走,“你这屋也太寒碜了,我可不久留咯~钟馗,别玩儿啦,该回去了!”
狄仁杰晃了一下神,摇摇头让自己清醒一些。
屋里只剩下他一人。
李白嚎了一会儿,见狄仁杰不理他,干脆翻窗出去带着李元芳吃糖葫芦去了。
奏本也已经整理好,抚平卷边,展开褶皱,端端正正地放成四摞,摆在桌角。
调令也已经揣进怀里,就放在心口,若伸手去取,还能感知到自己的心跳。
噗通,噗通。
他深吸一口气,又缓缓的,发着颤的吐出来。
他把手伸向那封信。
乌云遮住了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