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坐着对踌躇不前的容钰招招手:“容钰,过来,让朕好好瞧瞧你。”
容钰有些害怕地瑟缩着身子,不敢上前。容绛见状,走到他身边轻声道:“去吧,钰儿,不要怕,去好好看看陛下。”
“小叔…”容钰巴巴地看着容绛,只得到他肯定的点头。
皇帝见容钰不敢上前的样子也不生气,严肃的脸色露出一丝微笑,再次招招手:“容钰,过来。”
容钰鼓了鼓脸颊,深吸一口气踩着小碎步挪到皇帝面前,乖巧又浅浅地对皇帝鞠了一躬:“陛、陛下好,您叫我是有什么事吗?”
容钰的相貌一向出尘,这也是皇帝格外喜欢他的原因之一。原本知道他变得痴傻,皇帝以为自己多少会不喜这样的容钰。
可如今看到他懵懂天真地睁着一双无辜纯洁小鹿似的眼睛看着自己,皇帝不知为何更能卸下心中所有的防备。他后悔不该因为听说容钰傻了就不再召见他,更不该拖到现在才召见他。
皇帝的眼神里有着一丝悔意,也有一抹与容绛一般无二的慈爱。
“陛下,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是我哪里不对吗?”容钰不懂他眼神中的复杂,以为是自己是脸上有脏东西或者身上哪里不对劲,低头拼命打量自己,一头雾水。
“没有,容钰很好,一直都很好。”
虽然与以往睿智冷静的嘉麟第一公子不同,如今的容钰言行举止只剩随心的天真无邪与赤子之心,这让重病中的皇帝除了遗憾更多的是欢喜与怜爱。
容钰浅笑中带着一丝羞意:“谢谢陛下夸奖。”
有了皇帝屈尊降贵的闲聊,容钰渐渐消去了心中的那一点怯意,对皇帝顺其自然的伸手握着他的手没有太多激烈的抗拒。
“容钰,那你好好看看朕,然后告诉朕都看到了什么。”
“啊?”容钰的注意力还放在皇帝紧抓着自己的手,闻言抬头,不解又茫然地对上皇帝黑黝黝的眼眸。
皇帝的脸色很差,肤色暗沉没有多少血色,嘴唇干枯苍白,隐隐透着一丝紫意。曾经健壮的身躯因为病痛的折磨消瘦许多,哪怕穿着威严庄重的黄袍,可容钰只感觉到龙袍下的身体散发的浓浓的暮气,像是刚刚落山的夕阳,谁也无法阻挡它坠落的结局。
鲜亮的色彩渐渐褪色,世界仿佛只剩黑白两色。熟悉的雾霾弥漫流转,勾勒出一帧帧让人摸不着头脑的画面。
远处一只修长的手指微微一弹,下一秒另一只明显苍老一些的手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不等容钰看清发生了什么,再见时已是龙榻上去气息微弱交代着什么的皇帝。
“容钰,你是不是看到了什么?”皇帝仔细观察着容钰,见他的眼神渐渐空洞,顿时心中一喜。
“陛下。”容绛不赞成地低呼一声,见引起皇帝的注意,忙对他摇摇头。
按捺着内心的激动与喜悦,皇帝不再催促,静静等候容钰的醒转。
画面还在继续:空旷的大殿中摆放着一口偌大的棺椁,曾经的太子已经换上了龙袍从棺椁前站起。面对激愤的朝臣,他看了眼角落,下达了一个又一个的命令…
注意到容钰的眼神渐渐恢复清明,皇帝耐心等了几息便迫不及待道:“容钰,告诉朕,刚刚你都看到了什么?”
“看到…”容钰眨眨眼睛,半晌才磕磕绊绊又不清不楚地描述了看到画面。
皇帝耐心地听了半天,听得云里雾里,只能询问静候在下面的容绛:“容绛,你来说说容钰说的是什么意思?”
心智重返稚童的容钰缺少了很多对常识的认知,所以在他的记忆中,他不知道棺椁,不认识太子和大多数朝臣,一旦描述看到的画面就非常直观却也非常模糊。
容绛低着头,没有直接回答:“陛下,或许您可以先看看臣写的奏章,大概就知道容钰说的是什么了。”
皇帝不是很喜欢容绛打哑迷,这也是他以往看不上容绛的原因之一。但此刻,他只能克制内心的烦躁,拿过被放在一旁的奏章迅速过目。
“难道真的就没办法避免吗?”
看完容绛的上奏,再结合容钰含糊不清的描述,皇帝只得出一个结论:他最担心的事情必定发生。
“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命运既定,想要更改,怕是会酿成更大的灾祸。还请陛下三思。”容绛躬身一礼。“风雨再大,终见彩虹。既然星图所示,陛下大可安心。”
哪怕早有准备,可皇帝依旧担心:“可如此动荡,朕还是怕会损了嘉麟的根基啊。”
容绛一噎,心中暗道:无论作何选择,嘉麟换主都是免不了动荡。难不成皇帝还指望有人解了这困局不成?
“容卿啊,容钰是真的没办法恢复了吗?”
容绛大惊:“陛下!”
“你只说容钰能不能好!”皇帝咳得气喘吁吁,周身的气势却直逼容绛,压得他不敢有任何异议。
“若是能寻到血藤草和龙头参,就有可能解了容钰体内的毒,让他彻底恢复!”容绛恼怒皇帝要将容钰牵连进皇位更迭的动乱中,可想到久寻不见踪影的两味药材,他不得不低下头。
“王德全!”等王德全听到召唤返回御书房中,皇帝下令道。“去太医院和内库找找有没有血藤草和龙头参。”
“是。”
御书房中突然紧张的氛围让容钰很是不安。他小步后退,悄悄得躲回了容绛身后。
容绛拍拍容钰的手,将他护在身后,面色沉稳地低垂着头,不让人看清他内心的活动。
“容绛,你可是心中不满朕的安排?”皇帝轻哼一声,似是肯定又像试探道。
“推算预测帝王天命、嘉麟国运本就是容家之人的职责。”
“轩辕皇室欠容家太多,可为了嘉麟,朕只能说一句抱歉。”
容绛淡淡道:“陛下言重了。血藤草和龙头参难寻,容钰未必能顺利解毒,陛下不该抱有太大希望。”
“为了嘉麟,容钰也该继续是摘星公子,而不是现在这样。”皇帝说完,便阖目不言。
容绛攥紧了拳头,最后却无奈松开。就像他预测的嘉麟未来一样,或许容钰跟容家合该有此劫难,只是不知能否顺利化解。
容绛回头看了眼开始好奇打量御书房的容钰,心中轻叹一口气。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让容钰轻易卷入皇位权势的斗争中。
“陛下。”正当御书房中的几人各有心思的时候,王德全捧着一个木匣子匆匆赶了回来。
皇帝霍然睁开眼睛:“如何?可有血藤草和龙头参?”
王德全面有难色:“回陛下,太医院中有五年前山人进贡的龙头参,但没有血藤草。太医院说血藤草早已绝迹,已经多年未曾听说它的存在了。”
盯着王德全手中的匣子,皇帝摆摆手:“把龙头参给容卿。另外传旨,命各地全力寻找血藤草的踪迹,提供线索者或找到者重重有赏!”
“是。”
即便皇帝的初衷是为了大局,容绛也得承情:“臣谢过陛下。”
皇帝挥挥手,疲惫道:“去吧,好好照顾容钰。有消息了朕让王德全通知你。”
容绛的礼节让人丝毫挑不出错误。行礼之后,他拉着容钰的手迅速出了御书房。
“陛下?”王德全总觉得容绛似乎有些失礼,可偏偏皇帝没有任何表示。
“他心有委屈,随他吧。”
王德全低下头,只当刚刚什么都没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