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小太监的身后,贺九灵漫不经心地甩着禁步上的流苏穗子,大大咧咧地走在通往凤銮殿的甬道间。
听到皇帝召见贺九灵和容钰,太子直接找了借口跟太傅告假,带着贴身小太监溜溜哒哒地寻到了凤銮殿附近。
在拐角处东张西望许久,太子终于看到远远走来的贺九灵,顿时脸上一喜,伸着手压低了声音呼唤:“贺九灵!贺九灵!看这里!”
神游天外的贺九灵隐约听见有人喊着她的名字,回神四处张望,终于看到前方冲她疯狂招手的太子。
看到熟悉又亲近自己的太子,贺九灵非常高兴,兴冲冲跑了过去抱拳招呼道:“见过殿下。殿下,您怎么会在这儿?”
太子左右看了看,然后对贺九灵招招手,走到了角落里。见跟着贺九灵的小太监也亦步亦趋地跟了过来,顿时面露不耐烦。
太子的贴身小太监见状,不等太子开口,就很有眼色地将人拖得远远的,不让他们的存在打搅到太子跟贺九灵的说话。
“殿下是有什么话要跟九灵说吗?”哪怕眼前的少年还是太子,贺九灵也知道终有一日他会登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不再是可以随意说笑打闹的存在。
“嗯。”太子似乎没有发现贺九灵的拘谨和敬畏,心思还很单纯“贺九灵,听说你跟容钰大婚了,我也没来得及给你送上礼物,你不会怪我吧?”
贺九灵受宠若惊道:“怎么会,殿下您太客气了。”
太子踌躇半天:“贺九灵,对不起…”
贺九灵吓了一跳:“啊?殿下何处此言?”
“我听说贺将军本想带你去南姜的,但是被容大人派人拦了下来,你才不得不嫁给容钰。”太子愧疚道。“若是知道,我一定想办法让父皇拦着容绛,让你顺利离开京城了…”
“殿下…”
“不过没关系,等将来我成了皇帝,贺九灵你想离开,我一定会帮你,放你自由的。”
贺九灵不解:“殿下为什么会觉得我想离开?”
“难道不是吗?”贺九灵的反应让太子一愣。“容钰那样子,我听说都是要别人照顾的,贺将军肯定是不想你受苦受累,才想将你带走,难道你不想吗?”
贺九灵摇摇头:“殿下,谢谢你的好意和关心,但我没有想过要离开容钰。容大人将我拦下,其实我是感谢他的。”
贺九灵的一番话说得太子一头雾水,总觉得跟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好像他刚刚的那些话是个笑话。
“殿下,其实我并不像你想象的那么好。”贺九灵看出来了太子的不自在,解释道。
太子傻傻地看着贺九灵:“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贺九灵深吸一口气坦然道。“容钰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被大家嫌弃、嘲笑,全是因为我啊!”
“啊?”太子吃惊地张大了嘴巴,不敢置信。“怎么会是你的关系?明明是因为刺客…”
“不,就是因为我!”贺九灵自嘲道。“因为我以为他不好,一心想要取消跟他的婚事,希望他能忘了对我的感情,才不知轻重地对他下了忘情散,结果却害他变成了被世人嘲笑嫌弃的傻子。”
“可、可…”出乎意料的真相让太子一时卡了壳,半天才找回神智。“这也不能完全怪你吧?你也不是故意的。”
“怎么是不怪我。”贺九灵轻声道。“我不愿嫁,他去求了退婚书,还自请去寒山寺,结果我却不依不饶追过去给他下了忘情散。明明他说过不会再擅自喜欢我,让我别怕,可我却什么也听不进去…”
贺九灵的伤怀落寞令太子心中一颤,他连声道:“贺九灵,你、你别难过!我可以让父皇下令,寻遍天下最好的大夫给容钰诊治,找遍世上最好的药材,给他解毒。容钰一定会好的!你别难过了!我再也不说那些话了!”
太子低着头认错:“对不起,我刚刚不该说那些话害你想起不好的回忆…”
“抱歉,是我吓到殿下了。”贺九灵回过神,连忙抹掉眼角的泪水,歉意道。“殿下也是关心九灵,是九灵不好,辜负了殿下的关心。”
“贺九灵,其实我…”太子犹豫半天还是道。“我的那些话还是算数的,你就记在心里。万一将来有什么事,你就告诉我,我能为你做主。”
太子看清了贺九灵对容钰的感情不仅仅有愧疚,更多的也是真情实意。他也猜到了这场亲事下容贺两家之间的暗中交锋。他担心身在其中的贺九灵。
“谢谢殿下。”贺九灵下意识伸手想要捏捏太子还有些婴儿肥的脸颊,突然意识到君臣之别,尴尬一笑,转了方向挠挠自己的脸颊。
太子看了眼凤銮殿金灿灿的庑殿顶:“你是去见母后吗?正好,我也要跟母后请安,一起过去吧。”
“好啊。”
“贺九灵,你都跟容钰成亲了,那我是不是马上就能看到太子妃了?”
“这个…还早,还早。”
甬道上响起贺九灵尴尬不失礼貌的笑声。
忠勇侯府。
幕僚王坚听到传唤匆匆来寻忠勇侯,还未进门就听见忠勇侯怒斥忠勇侯世子蒋颂旻游手好闲、不思进取。
王坚疾步冲到蒋颂旻前面,拦着忠勇侯劝道:“侯爷,这是怎么了?世子还小,慢慢教便是,何必大动肝火?”
蒋颂旻心中喊冤:“我也没做什么啊,不就是跟着去了喝点酒,那不也是父亲同意了的嘛!”
“你还顶嘴?!我让你去,有说你可以通宵不回吗?”
“侯爷息怒,”王坚两头劝道。“世子也少说两句,都是父子,有话好好说,好好说嘛!”
“行了,你先下去吧。”有事找王坚相询,忠勇侯也不懒得跟蒋颂旻争执,大手一挥让他退下。
等蒋颂旻气呼呼离开,王坚才轻声问道:“侯爷,可是出了什么事?”
心气难平的忠勇侯来回踱步:“你曾让我旁敲侧击容绛的看法,可现在贺九灵在容府待得好好的,我看是得不到容绛的协助了。”
忠勇侯又私下寻了容绛,可无论他怎么试探,容绛的态度都模棱两可。
“侯爷是因为容大人的态度含糊?”
王坚深思片刻问道。“又因为他对贺九灵的容忍默许,才觉得容大人已经放下了对贺家的恨?”
“难道不是吗?”忠勇侯气哼哼道。“你看容绛像是对那贺九灵有意见的样子吗?”
据得到的消息,容绛从未对贺九灵横眉冷对,除了态度冷了些,并未有任何异样。
“会不会是我们搞错了?容钰并不是贺九灵弄傻的?”
“不可能。”王坚确定道。“侯爷,我已经打听清楚了,少馆主就是贺九灵下毒给毒傻的,这事是贺九灵亲口对容大人承认的。”
忠勇侯不懂了:“那容绛怎么还…”
王坚分析道:“容大人能容忍贺九灵,应该是贺九灵对少馆主的态度,还有可能是指望贺九灵能解了少馆主身上的毒。”
王坚摸着精心修剪的八字胡压低了声:“侯爷,其实这事要解决很简单。”
忠勇侯闻言眼睛一亮:“哦?怎么说?”
“不管容大人对贺九灵的态度,我们只要抓住一点。”王坚神秘一笑。“只要容大人对少馆主在意就够了。”
“你的意思是…”一个念头在忠勇侯的脑中一闪而过。
“如果少馆主跟贺九灵在一起的时候遇了险受了伤,您说容大人会怎么看贺九灵?他还能这么平静地容忍贺九灵在自己面前、在少馆主身边吗?要是其中贺家做了什么,容大人能放过他们吗?”
忠勇侯担忧道:“容家的占星卜卦那么厉害,会不会被容绛发现?”
王坚想了想摇摇头:“属下听说占星之人命不可卜,涉及少馆主,我想容大人应该也算不清少馆主本人的命数吧,不然当初少馆主也不至于中毒变傻了。”
“对,你说的不错。”
忠勇侯恍然大悟,拧成一团的眉毛顿时舒展开来。两人低声密谋一番后,王坚才不疾不徐地离开忠勇侯府。
回家途中,心情大好的王坚路过一家卖果子铺,给自家夫人和女儿打包了一些果脯。
付银钱的时候,王坚若无其事地看了眼周围低声道:“计划顺利,静候消息。”
掌柜的略一点头,一如往常说了句:“客官慢走,吃得好下次再来啊!”
王坚摆摆手,拎着一包果脯晃晃悠悠出了门。
没多久,果子铺的后院中飞出几只信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