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尽其用

洛京外的一处寺庙比不得灵验的灵台寺，香火少人也少。那寺庙的牌匾也有些破旧，但却十分整洁。

僧人接过鸳鸯递来的供品，“施主仁善，有一位姓沈的施主已经在寺院内等候多时了。”

“如此还有劳小师傅带路。”韩玥双手合十向僧人行礼。

“施主请随小僧来。”僧人带着韩玥来到了一座破落的院落，落叶被堆在一旁像座小山丘。傍晚的霞光铺满了天空，风中偶尔飘来一点檀木的香气。

“殿下别来无恙。”身着黑色衣衫的沈慕云对着韩玥拱手而拜。

韩玥挥了挥手，鸳鸯和僧人都退下了。此刻院中只有二人，韩玥看着眼前的沈慕云一副心思深沉的模样。看来人死过一次都是会变的，“本宫与沈翰林初次相见，谈何别来无恙？”

“玥儿……”沈慕云这一声“玥儿”刚开口，韩玥就打断了他。

“本宫堂堂大周长公主，你一个小小翰林学士也敢直呼本宫名讳。信不信本宫今日就叫侍卫处置了你……”韩玥对眼前之人实在没什么耐心，“沈学士不妨开门见山，这拜帖所为何事？”

“自从那一夜我饿晕在街巷却无人照料，慕云就知道殿下与我一样是死过一回的人。慕云自知前世辜负了殿下的信任，今生请容许我弥补一二。”沈慕云袍子一撩，跪在韩玥面前。

韩玥上前捏住了沈慕云的下巴，又摸了摸他那张熟悉的脸，“沈大人生的一张好皮囊，不去戏班子唱戏真是可惜了。天下学子千千万，你不会真的以为本宫非你不可吗？”

“殿下要怎样才肯原谅我？”沈慕云红了眼眶。

“你并不知自己错在何处，我又要怎么原谅你呢？如今你对本宫摇尾乞怜，不过是可怜本宫前世命丧金銮殿而已。沈慕云，夺嫡一事素来成王败寇，本宫前世识人不清合该一败。但我堂堂大周长公主死得其所，又何须你一个疯子的怜悯呢？”韩玥冷笑着给沈慕云喂下了蛊。

沈慕云一脸落寞地看着眼前的韩玥，“慕云已经下定决心，此生必护公主周全。您何必如此……”

“护本宫周全？所以本宫该谢谢你吗？沈慕云这可是我命余珍特地为你调制的蛊毒，若本宫觉得你碍事随时都可以除了你。当然你也可以再次投靠太子，再次出卖本宫！”韩玥看着眼前摇摇欲坠的沈慕云，心中再无怜悯。

“我知道殿下再也不会信任我了，只是如今殿下应当还需要我。陈家树大根深，陈云的禁足只是一时的。前世即便陈云倒台，他的儿子也依旧仗着皇后和崔氏的庇护保全了下来。若要太子失去所有助力，陈氏和崔氏都必须除掉。”沈慕云收拾好自己的心情，又开始侃侃而谈。

“你说得很有道理，朝中事还请沈翰林多费心。这一次凤翔阁所有，均不再为你所用。我知道你现在有了王安民这靠山，又在琼林宴上得到了父皇的称赞。但是这远远不够，希望你能够在本宫彻底失去耐心之前让我看一出好戏。随便什么戏……”韩玥走出小院带着鸳鸯回去了。

沈慕云呆呆地注视着韩玥的背影，直到树木挡住了倩影也没有回过神来。那僧人叹了一口气，“沈施主，执念太深怕是要伤人伤己，红尘三千丈，繁华总成空。”

“多谢小师傅开导。”沈慕云嘴里说着谢谢，眼中尽是落寞。

沈慕云知道前世韩玥最在乎的第一是皇太后，第二就是这天子的宝座。可是即便重来一世，他的手也深不到后宫。带头请命太后还政于陛下的正是他如今的恩师王安民……今日一见倒是让他确定了一件事情，从前的清高无用，唯有实权才能够令韩玥的眼里有他沈慕云一席之地。

他在城门下钥之前快马加鞭赶到了皇帝赏赐的府邸，却在府中见到了一个令他意想不到的人。

“沈先生不知今日去何处远游，风景可好？”太子韩宸坐在主位笑着说道。

“微臣沈慕云不太子殿下驾到，有失远迎。还请殿下恕罪！”沈慕云正要跪下请罪，谁知这小太子却把他扶了起来。

“这本就是本殿不请自来，沈爱卿又何罪之有？”表哥和舅舅都让韩宸去拉拢眼前之人，韩宸虽然不情愿但也是个知道利害的。沈慕云乃朝中新贵，若是倒向他的其他兄弟。对他和皇后来说总归是隐患，陈云说寒门士子最喜欢那种礼贤下士三顾茅庐的佳话。他要是还想当太子，那就得学着去做。

“殿下……”凭着前世对韩宸的了解，沈慕云知道这事儿必不是他的本意。但他眼前还需要这位太子殿下的帮助，也就难得糊涂一下，“殿下急着见微臣，可是有什么要事?”

“并无，本殿只是得了几幅前朝的字画特地赠与先生玩赏。”韩宸令侍者把装画的匣子给了沈慕云。

“无功不受禄……”沈慕云开始推辞。

“受禄必有功，沈爱卿乃当朝状元郎。前途不可限量，不知可否愿意同本殿一起为这大周鞠躬尽瘁？”韩宸心里想着这词真难背，也不知表哥他是怎么编的出来的。

“臣愿意为殿下驱驰，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沈慕云接过字画，无论是谁的主意。得到东宫太子的信任，对他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他与太子聊了许多，越聊越觉得当初的自己为什么会做出那么愚蠢的选择。待送别之后，他的心开始隐隐作痛。是蛊毒，是韩玥亲手喂他的。

也是他一个罪人，没直接杀掉就已经是韩玥的仁慈了。月色透过窗户撒在了沈慕云的身上，他痛彻心扉却一言不发。床单都被他的汗水浸透了，好在半个时辰后就不痛了。云彩遮住了月亮，夜色更加浓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