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墓的布局依旧不符常理,里面无任何用来陪葬或形成对称的耳饰,甬道奇长,直通下一间,倒是给人省力,不用再去考量迷宫般的设计。
甬道尽头的墓室陈设简单,四角石柱雕着同白玉门上一样的眼珠。墙上的小型壁画多为日晷族人的生活图景,服饰比较暴露,天顶刻着南康与湄公两条河系轨图,中心棺椁旁散有种类繁多的生活陶器。
胖子这些年里是没忘记老本行,见着棺椁就两眼发光。他按规矩在西北角点完蜡烛,熔掉封棺松脂,铲子一翘,棺盖就被掀起来,瞬间腥臭腐味溢满整间墓室。
我捂住鼻子伸脖子望,棺内满是红色液体。胖子站那半响,突然着魔般双手探进去不停摸索。
我暗叫不好,闷油瓶火速上前拉住,胖子赫然回头,那双充血的眼睛尽显凶戾,沾满棺液的手抓扑,闷油瓶及时拉开距离,闷声说了句“有毒”。
我知道这种毒发作时,神经和海马体都是高度受损的状态。胖子显然中毒,神志丧失,不拿到关键的东西不会罢休。我和闷油瓶退往一旁,静看动向。
胖子用陶罐舀干棺液,半个身子探进去,摸出一个金边玉杯,陶醉的神态同那些吸毒犯无二。
我看准时机溜到胖子背面,用刀柄敲向他颈后,结果没晕,反而让他意识到不利,伸手就掐我脖子。
我压身贴着对方咯吱窝旋过去,同时闷油瓶刀鞘指向他后颈,这下力道足,人直接被干晕倒地。
我大吸几口空气,凭记忆从杂乱无章的背包内翻出一个小纸袋,里面只有两粒缓解精神类毒素的白丸。拿其中一颗兑水喂胖子,剩下的给闷油瓶递过去。可他没接,我只好强笑硬塞:“肺都要坏完了,没吸进去多少,放心。”
他薄薄的感伤透出发红的眼白,我不忍看,身子往后挪点靠上墙,盯着地上那大滩棺液,头痛的像有人在脑子里灌辣椒水,但理智尚存。
那句话不假,肺部纤维化确实会导致空气转用率降低。顶多一直头疼,等到极限的时候再想办法。
刚才出神一会儿,那滩棺液好像移位置了。我眨两下眼睛,视线有点模糊,再看闷油瓶,他应该刚吃完药,不能乱动,还在闭眼休息。
我自己调亮手电踩进棺液里面,也没什么事发生,以为是看错了,想再出来发现这东西像胶水,脚根本抬不开。蹲下去才知道,这棺液里有活的东西!
墓室因为人的进入,温度开始升高,食人菌渐渐活跃,已经攀到我膝盖。
这毒还在挥发,头疼的要命,我想发声,结果语言功能像丧失了般,眼前一堆马赛克。鼻子这时嗅到一股新鲜的血气,脚突然能动了。
我大喜,迈着酿跄的步子尽力走,跌到一个人怀里,血味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不禁眉头一皱,摸到人手上,知道这闷子又在放血。
他说了声别动,把血抹在我身上,一边的菌群再也不敢上前。
我把住那只手,示意别抹了,对方没停下动作,自己嘴里又说不出话来,人逼急了,直接一口咬到他唇上,手的动作才告断。
我放松将舌探进去,翻搅在他嘴里,变成热滚于沸水中的虾饺。唾液存有白丸残余,缓解了中毒后疼痛的脑子。
其实我吻技不好,甚至有时老闷头略胜一筹,不过在一堆食人菌里接吻,应该是我做过最荒谬的事。
闷油瓶作为这里最后拥有理智的人,舌头一顶退出去,我睁眼想看清,却全是水雾,隐约见他背上我又拖起胖子,在每根石柱上摸索一阵,钻进充满寒气的甬道里。
我在背上昏沉沉,感觉周围的环境变化才渐次清醒,看到满眼的石像。闷油瓶把我放下,说这里安全,最好休整。
没多久胖子呓语着翻过身,摸向并不舒适的后脖颈,开始惊异于玉杯的失踪。
我直想笑,但现在憋回肚里,特意指着脖上的红痕。他马上注意到,也不管玉杯了,问怎么弄的,眼见达到目的,我便故作严肃,满口胡诌八扯:“你刚才突然发疯,掐着我脖子问为啥抢你生意,这出去不得请我在北京吃顿好的?”
以胖子的性情,必会辩个真假再下定论,可他只明显一愣,居然道起歉来,玩笑也失去了它本来的意义。
我心里不是滋味,情绪翻腾也无法再听下去:“不用道歉,真正对不起你的人是我。”
自始至终胖子才是真真正正的局外人,却因与我结识被卷入崖渊。可能他也后悔过在鲁王宫遇见我,但年纪大了就会明白,后悔只是精神内耗,并不会有实质性改变。
我展开双臂把他俩圈住:“你们是我吴邪这辈子掏心掏肺的人,既不在意我的过去对不起太多人,而未来……”
其实在那一瞬间最想脱口而出的是没有未来,但这句话显得太颓,还是给自己及在乎自己的人多点希望和鼓劲吧。
后半句哑半天,实在不知道补什么合适,极少插话的闷油瓶在这时动动嘴,握一下我搭在他肩上的手:“未来,生病不可以瞒着,更别想把我赶出门。”
语落换来胖子的大笑,他掏出包内的小电锅:“天真,你可小心点儿,小哥会记仇了。”
我看向闷油瓶,他正在手上缠绷带,低头时,帽子总是遮完面颜,于是悻悻的缩回手,盯着小电锅里渐冒的温水。 胖子一把面下进去,香味马上随着水汽散出,才觉得腹中空空。
之前下斗大多吃的压缩饼干,再豪华点儿,最多也只有火腿肠。这两样东西占空间小且方便携带,也不易被打湿,像一些好吃的热食是难以想象的。
锅内的面很快熟透,胖子把调料包一洒,那叫一个咸香四溢。面条入口软滑,觉得这就是山珍海味,自己为坐上国君。
胖子抬臂以拳代酒,:“敬我们下斗之后的第一顿饱饭,也敬天真健康的身体!”
闷油瓶这才抬头朝向这边,我也不顾愿不愿意,直接一口面塞他嘴里,抓起那只手,三人一起碰了“杯”。
不时面汤也下肚,胃里一阵暖,安逸促使困意席卷,我招呼一声,便自顾自躺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