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地板上躺了一夜，凌晨四点半时背上旅行包，离开吴山居。
上飞机后恍惚间自己重回年轻，可座位两旁熟悉的人却早不在身侧。我心里胡乱想着事，不觉中把手上的饮料干了个精光，一眼扫到杯底的字：
“城内古塔，你会找到地下的东西。”
监视对我来说实在平常，这种小把戏不足以恐吓到我，辩识完信息后这杯子也就没了用处，被随手丢进垃圾袋。
飞机上的航程总是无聊，有些人会带本书，我就没那习惯，旁边的人不时客套两句，估计是想解乏。
“小兄弟，你也去老挝？”
他穿着一件薄风衣，侧面看脸部折叠度挺高，眉目深邃得像混血，顶多二三十。
我不想过多搭理其他无关的人，可那人喋喋不休，聒噪的像只青蛙。
下午三点飞机才落地，青蛙终于停下那张嘴站起来准备下机。
坐着倒看不出来，他个子竟然比我还高，栗色风衣更衬身姿修长，不过就算再显眼也还是淹没在机场。
我登记好手续，兑完货币就随便找了家旅馆开房，调整好疲惫的状态，准备明天去古城一趟。
——————————————————
老挝正值雨季，闷热的环境让本来就不妙的心情更加焦迫，升起来的无名火搅动着还未缓过来的脑子，不过摇晃的大巴把我载到古塔时，雨正巧停落。
天气实在令人担忧，我找了个小铺子买伞，可能脸上表情实在臭，贩子看着手机翻译的砍价词条也给了便宜。
我循着人流来到一座塔前，塔尖金闪，里面陈列有一尊金佛，大约1.5m，右手捻指放胸前，身上袈裟自然垂下，金碧辉煌，富于质感。
所有在场的人都虔诚跪拜，但佛相给人的感觉并不舒服。
我取三支香，跪在佛前血红绒垫上，拜三拜，然后把香插入香坛，身旁一个人的香灰正巧落到手背上，我猛然缩回手，暗骂了一句。
“抱歉啊，小兄弟” 他转头看向我，立马换上一种非常惊喜的眼神，伸臂作势勾肩，我闪身一躲，“青蛙”扑了个空，缓解尴尬似的挠头：“要不……咱一块儿？”
他看着挺正经，没想到这么自来熟，我本着这人指不定能当个免费导游，便答应下。
“青蛙”自信地拍着胸脯：“你占大便宜了，我来这儿做过工，可以说是闭着眼带你玩个遍！”
他儿化音重，可能是北京人，胖子的老乡。
两人交换姓名时，我听“阳光”这名字奇怪，嘲笑他土，没想到给人惹急眼了，忙不迭解释。
“杨珖”二字倒有点来头：“珖”是由北京的一个地名“上垙”音化过来的。
闲谈间，塔外响起轻松欢快的乐声，鼓点和笙的音奏强烈。老挝人给初次来到此地的旅客跳一支“北旺舞”，以示欢迎与接纳。
这儿的客流量大，人们多数为那尊金佛而来。
我们去了塔外空地凑热闹，游客把中间跳舞的人围了个水泄不通，顿时就想放弃，青蛙却执意拽我挤进人墙，浓烈的汗味充斥鼻腔，现在已进退两难，夹在了人群里。
舞到达高潮，年轻舞女们牵着游客的手，让他们也加入其中，周身稍微松动，我刚想逃离就被拉了进去，被迫加入这场狂欢宴。
那姑娘手劲蛮横，我一时挣脱不了。环顾四周，一眼看到在人群中玩的不亦乐乎的杨珖，扯嗓子喊完一气，他终于听见，赶来帮我。
他们进行了一堆我听不懂的“鸟语”交流后，舞女露出些愧疚，打手势表歉意。我多看了两眼那张罩纱，转了转手腕，背身就走去古塔里研究金佛。
杨珖在一边没事做，闲时瞟几眼塔外的欢歌乐舞。
我轻声嗤嘲，趁人没注意给金佛拍了几张照，转头对他道：“这么想去看就去呗。”
他手从风衣兜里放出来搭在后颈：“说好了一起，你不去我也不好意思，等看完这佛，还有个浦西塔也不错，到时去那儿瞧瞧。”
我摇头笑笑没接过话来，自己继续研究。
应该过去很久，身边的人来了一批又走了一波，才终于看出些名堂。
金佛的右手小拇指旁有个不起眼的凸起，像是多了个手指。六指按照封建迷信来讲，应是不祥之兆，不会出现在佛手上。
我兴致颇高，拉上杨珖一同观赏这六指。
他揉揉惺忪的眼，声音怠懒：“估计人家做的时候不小心弄上的呢？”
“看仔细点，这里与手掌相连处有缝隙。”
我打算爬上供桌近距离观察，脚还未沾上桌子就被大力拉回来。
“你疯了，这可是他们的圣物，容你能亵渎的？”他慌张又带有警告意味：“你来老挝不游玩儿，光看这佛干什么？”
我虽为求一线生机而急迫，但理智同样告诉我在别人的地盘上得守规矩。思考了一会儿，觉得换个时间是不错的选择，他在我没法发挥，倒不如拍拍屁股走人。
外面乌云积压，土腥融进雨滴又不时飘进塔内，游客散的稀稀拉拉，几声叹息一并隐匿在雨幕。
我将杨珖独自留在塔内，在门前转身时，正巧看他刚才气势汹汹的样子软下来，求救似的发声：“吴邪！我没有伞！”
我带着点恶趣味回应：“落汤鸡，咱有缘见。”
深夜十二点，我收拾完背包摸出旅馆，回到古塔，之前为作弊学来的弹弓正巧派上用场，用口香糖当弹药射瞎了两个监控。
守塔人用的是老式锁，我随便一捣鼓就开了，正对门的垫子上貌似有团东西，太黑也看不清，自己没特别在意，毫不客气的一脚踩上金佛展台。
果然，这多出来的小指有点东西，使劲拔，出来一把老式金钥匙，齿的形状很像青铜碎片上的花纹。
我跳下台，围着佛像转一周，没找着什么可开锁的东西。
这个时候金佛突然发出“咯咯咯”的奇怪声响，大半夜里格外渗人，我打开手电照过去，看见佛的表情自先前安静祥和变为现在的狰狞恐怖，原眼不知道为什么散于头两侧颞颥部位，额前新长出来的珠目死死盯着我，犹如芒刺在背。
此时供桌前那黑影又不合时宜地动了动，慢慢直起个人形，随后就是一声大骂。
“谁啊，吵死了！”
我听这声稍有诧异，觉得他应该早走了才是——没带伞难道就一直在这等雨停？
“你怎么没被守塔人扫地出门？”
我将手电照去，见他伸着懒腰，哈欠连天，脸上也有诧色：“你不知道，那人眼神儿不好，我在金佛后面闲逛等雨停，一个没注意被他锁里面的，对了吴邪，你咋也在这儿？”
我一时想不到更好的理由，脱口就是拙劣的“出来散步”，杨珖一副什么都懂的样子，神经兮兮的压低声音凑过来：“不会是来偷金佛的吧，没想到你还是这种人。”
我用手电给他来了一下，嘴里大骂：“你他妈放屁！”
他眼睛里贼光闪现，又道：“可刚才那声音——”
话到这我猛然抬起手电，金佛的脸依旧狰狞，脸上肉挤至一块儿，嘴慢慢咧得奇大，眼睛还是直瞪着我，唯一不同的就是佛七窍正流出红色粘稠液体。
“咯、咯咯、咯”的声音不断传出，耳朵闪掠嗡鸣，喉咙腥甜上涌，眼前也黑了大半，我忙不迭掏出药来干吞，不适才退去，转头隐约瞧见杨珖战战兢兢地合实双手给金佛拜了三拜，嘴里念叨什么“您慈悲为怀”，老久才看见我状态不对，急忙伸手扶住：“咱先走吧，如果触怒佛祖，以后日子也别想好过了。”
我强抬起沉重的头，不知道身体的反应是不是被这个怪佛引起的，心情早已糟糕到极点：“你要是害怕就自己滚。”
杨珖缩着脖子：“这……一个人更害怕……”
我深呼吸好几口气，确认能走了才依照那一句提示在佛的周围踩几脚，供桌下面有块地方声音不实，于意料之中塌陷下去后，出现了一个盗洞，内壁的土还算新鲜，挖了不超过半个月。
我招呼杨珖跟上，他脸皱成苦瓜，行动上却没减半分。
正爬到一半，隐约传来水流声。莫约一小时，终于到达底部的石窟。
里面四五根造型粗糙，布满蚀痕的石柱支撑上部，刻满密密麻麻的螺旋形图案。先前的水流声也在这有了解答。
地下河顺窟缘流进石隧，我跳下盗洞，朝河里扔荧光棒，它沉下去很快寻不见迹。
河至少有两米深，长度无法预测，想更深入，一直游水很消耗体力，最好乘皮艇。
杨珖自下来开始就一直举相机不停拍照，嘴里惊叹这是什么新景点，我在河边洗干净满是泥壤的脏手，无情打破他的想法：“这是座古墓。”
他倒更兴奋：“之前在老挝怎么没发现有这么个古陵可以玩，今天真长见识了，不过怎么没些介绍栏，难怪干巴的。”
我夺下相机，狞笑道：“这还未经开发，你沿河游下去，还能遇上个把粽子。”
他显然没听懂，不过被阴险表情吓到，肩膀缩两缩：“粽……粽子？什么味儿？”
我把相机塞还他手里，示意别拍了，快点儿离开。
重新回地面后，杨珖还一直纠结那“粽子”是什么味道，我被他弄得心烦，锁塔门时在脑子里想到个主意，换种比较亲和的表情同他商量：“要想知道就跟我回同个宾馆，天亮再去一回。”
他听完直呼厚道，说什么也要存我电话，备注打的是“小吴”，有够恶心人的。我眉头一皱，匆匆上了二楼，留他在那和老板讨价还价。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