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一中学,高三教师办公室。
秦丽霞的办公工位上多了一盆富贵竹。
下了课回到办公室,秦丽霞一眼就看到了。
秦丽霞看着眼前的富贵竹和上面的字,秦丽霞很满意。
今年的高三组的老师人均年龄都是五十多岁的老骨干,八成的教师干完就要退休了。见到秦丽霞桌上的富贵竹,办公室的老师们都打心眼里羡慕秦丽霞。说是这么多年儿子都那么孝顺,不像他们的孩子忙的都找不着北,平时也不打个电话回来。
秦丽霞晚上捧着富贵竹回方家,刚好谢珊也回来了。
谢珊也捧着一盆富贵竹。
“丽霞,孩子们懂事了。”
谢珊把富贵竹放在丈夫遗像前,双手合十:“岭峰,这是女儿送我的,我想你也要看看。要是你在,肯定护理的非常好对不对?”
说起来,谢珊并不擅长养植物。
每次养,每次死的残透。
有了这盆富贵竹,谢珊本惦记女儿的心慢慢放下了。
秦丽霞望着这盆富贵竹,她说:“都这么忙了还送来,家名也是真的是……”
「不为自己想」困在秦丽霞的喉咙里,秦丽霞怎么也说不出来。
谢珊看到富贵竹尤其喜欢:“家名和心訸也是孝顺咱们。”
“嗯,是的呢。心訸也很懂事,”
谢珊并不知道谭家名在做什么。
只是望着两盆富贵竹,两个妈妈都露出了难得一见的笑脸。
秦丽霞把富贵竹放到了自家的阳台上,和自己种的菜放在一起。
秦丽霞也只有周末会回来她这个家,她依旧坚持在给她种的菜浇水。
儿子喜欢吃上海青,她就去种上海青。
儿子喜欢吃西红柿,她就费尽心思去买西红柿种子。
她和谭家名这些年一直互相陪伴,互相鼓励的活着,同时她也很想弟弟和丈夫。
谭国成在家喜欢养鱼。他们结婚的时候谭国成买过两条金鱼,由于秦丽霞不会养,养了几天就死了。之后,她只能默默地忍痛把丈夫养的鱼给扔掉。
打那以后,谭国成再也没养过鱼。
每每想到丈夫和弟弟,秦丽霞的心都很揪着疼。
他们家有个门牌状的标志叫【英雄家庭】。
秦丽霞并不喜欢这个所谓的称谓。
秦丽霞从书房找到了一本老相册,翻开这几十年来的照片。
这一本相册是她和谭国成组成小家后的照片。
其实她娘家也有照片,但因为他们一家四口最后只剩下了她一人,所以她娘家的每一张照片,秦丽霞是一点也不敢看。
但她一点也没有忘记父母和弟弟,她也不敢忘。
比起弟弟的突然死亡,她更加担心她那生死不明的丈夫。
父母在世最大的心病是她的未来。
毕竟儿子小,她又是孤儿寡母,很难想象她将来得多苦。
公婆在世的时候心病也是他们一家。
公婆一共四个孩子,只有谭国成一人孝顺父母。
公婆去世后,谭国成那些弟弟妹妹根本没管过。
抢完了所谓的家产后,秦丽霞用自己的钱给公婆下葬。
秦丽霞一直很隐忍。
她的精神,也一直默默地影响着儿子谭家名。
谭家名总会比同龄孩子要懂事。
他没让母亲操过一次心,也没有让母亲为他掉泪。
他基本都是敢作敢当,敢想敢拼。
其实秦丽霞也没想过谭国成那么早离开自己身边去公干,所以他们在一起的照片少之又少。
一页六张,只有两张是他们夫妇的合照。
她慢慢翻开相册,相册前面六张是她和谭国成结婚的照片,还有一起唯一一张非正式合照。
剩下的全都是谭国成当兵、入大学、以及毕业的照片。
其中有一张,是他们四剑客的照片。
上面题的字也很好笑,叫四大天王。
字迹是谭国成的,简单有力。
照片上的四个青壮有着四个不同的表情。
谭国成站在江涌身后戴着鸭舌帽,双手插兜不苟言笑。
秦丽霞轻轻地抚摸着照片里的年轻男人,泪水打湿了眼角。
之后那些照片,就基本是他那些兄弟们给她和儿子拍的照片。
因为前面照片下方带着文字,所以接下来每一张照片下面都有文字和年份说明。
说起来,儿子谭家名生日那一天是秦丽霞弟弟的忌日。
当年她不想给儿子过生日,但是父母和公婆告诉她一定要给孩子过。说是孩子若是知道自己的日子是舅舅的忌日一定很难受,这样他会很自卑和自责。如果弟弟知道了,他也会难过为什么小外甥要在他的阴影下没有好好长大,以弟弟的性格,肯定会因为自己的自责没有给外甥带来任何好的未来。所幸孩子也听话懂事,他只知道自己的生日是妈妈的母难日,他每一天都会特别听话,在自己生日的时候会做手工礼物给妈妈和感谢妈妈。
有了这么孝顺的儿子,秦丽霞觉得死了都值得。
看着照片上的孩子一步步长大,秦丽霞如同梦幻一般。
【家名百天,1995.03.12】
【家名会爬,1995.05.29】
【家名会一起叫爸爸妈妈,1996.01.09】
【家名入读XX幼儿园,1997.09.01】
【家名终于小学毕业,2007.07.06】
最新的照片更新到了谭家名穿警服毕业的时候。
照片上是他和自己的合照,还有一张他和心訸的合照。
他们站在校门口,谭家名穿着警服拿着毕业证,而她站在一旁捧着花穿着旗袍在儿子身旁笑着。
比她高,比他厚实,比彼此都强大。
儿子长大了,谭国成不知道能不能看到。
秦丽霞泪眼婆娑,她感叹时间的流逝,也感受命运的不公。
时间就是这么可怕,不仅飞速,而且无情。
相册后还有很多空隙,她想一定能等到谭国成回来。
等他们回来,他们还要拍很多照片,很多很多。
把这些年的遗憾,全部都补全。
………
谭家名吊着手臂石膏吊带回到了公司。
他从同事的嘴里知道小张的右腿已经废了。
具体原因是什么那些同事没具体说,但是懂得都懂。
王归早吐槽他:“我刚好了腿你就伤了手,我们可真的是一对难兄难弟。”
谭家名声音很小:“可不就是兄弟,你是我在这唯一的朋友。”
王归早帮他拆下石膏换药。全程粗枝大叶,这边剪一块那边补一块,模样看着简直瞎扯。
谭家名笑着说:“你弄的还没有我老婆好。”
“你老婆?你老婆何方神圣啊,你老婆是医生啊。她什么事情不知道?什么事情做不到么?”
谭家名掀开衣服,用左手指了指:“这个她就不知道。”
王归早被他肚子上的那块长疤吓了一跳:“妈的,你真行。再深一点,估计就成烈士了吧!”
谭家名叹气:“我也是为了人民群众。”
王归早用力一绑:“好一句为了人民群众。人民群众不需要你这么拼命的人,你处处都在考虑别人,你考虑一下自己吧。”
不得不说,王归早弄的纱布虽然非常的滑稽,但也很紧实。
谭家名叹气:“我欠她太多了。”
王归早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婆妈:“欠?什么叫欠?有借无还才叫欠。所以你要活着回去,一定要,明白吗?这个工程虽大,但是我知道以你的聪明才智一定可以战胜他们的。我呢?我只有一根筋,若不是有你,我早就没有把握了。”
王归早费了好大劲才搞好他的手臂,一边用嘴咬掉多余的绷带,最后给谭家名绑好的同时帮谭家名戴上黑色的护肘。
王归早点上一根烟,坐在谭家名对面抽烟。
隔着烟雾,谭家名看到王归早有着少有的愁容。
谭家名想起了她带着自己订裤子的那一天,她给自己点烟,那个半熟悉程度简直让他无比心疼。
【你要是回来,我就做你的老婆。】
他们之间没说过一句爱,但处处都是爱。
她这个时候在干什么,他是真的非常想知道。
有时候,谭家名觉得心电感应是单向的。
因为他总觉得方心訸能猜到他在做什么,而他却猜不到方心訸在做什么。
好像他们自从在一起之后,这一种单向就越发明显。
“家名,有的时候你真的没必要这么辛苦。”
王归早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背对着身开始收拾桌面,他还在说:“这段时间曹博文让我来照顾你,我们可以好好规划。”
“嗯……”
谭家名用右手拿烟,把烟咬在嘴里不忘点火:“最近就当什么事也没发生吧。”
门被敲了几声。
声音不慢,很平缓。
谭家名起身去开门,门外是郑双鸿。
郑双鸿穿着一件黑色长袖针织衫搭配西装裤,戴着一副黑框眼镜,手里拿着一个袋子,脸色凝重,不带丝毫表情。
“郑……郑双鸿?”
谭家名左右望了望,确定没有人又问了一句:“你……你怎么来了?”
郑双鸿跟谭家名平视:“我能来你这坐坐么?”
谭家名望了一眼王归早,王归早不知道何时又点了一根烟。
“你……你要是不方便,我明天再来。”
王归早看到了郑双鸿,但他看不太清:“方言,谁啊?”
“哦,郑先生。”谭家名回应,但又转过头问郑双鸿:“有事儿吗?”
郑双鸿抿着嘴,低着头看着谭家名的胳膊。
谭家名觉得郑双鸿有心事,也不好让他一直站在外面,就说:“你进来吧,在外面太久会很累的。”
郑双鸿简单地嗯了一声,顺带把门关上了。
谭家名的步伐很快,简单几句就把所有的事情王归早耳朵旁告诉了王归早。
郑双鸿关上门的同时顺带锁上了。
郑双鸿把袋子放在桌面上,王归早发现他带了些水果和三瓶五百毫升的纯生啤酒。
“郑双鸿,方言喝不了酒。”
郑双鸿很顺地坐在一旁的凳子上,从袋子里拿出一瓶打开:“那我喝。”
谭家名觉得郑双鸿脸色很差,他也不好说些什么。
王归早小心翼翼地问郑双鸿:“我陪你喝?”
郑双鸿摇摇头:“你去洗点水果吧。谭……方言这个样子也洗不了水果。”
谭家名看了一眼塑料袋,里面是一盒草莓和葡萄。
王归早问谭家名:“吃哪个?”
谭家名说道:“草莓吧,补充点维生素C。”
王归早笑道:“兄弟,真像个娘们儿。”
趁着王归早在洗草莓,郑双鸿才小声地说:“谢谢你。”
“谢我什么?”谭家名不好意思地喝着一旁的矿泉水,“小事儿,不足挂齿。你要谢,就谢谢里面的兄弟吧,毕竟他把你背回来的。”
郑双鸿的凳子又靠着谭家名近了一点:“你这个地方不应该来的。”
谭家名的手微微颤了一下:“该不该来,做不做,都是我应该做的。如果你把我当成了谁,我只能说你眼神很差!”
“别装了,你这黑漆漆的眼神,化成灰我都能认得。”
谭家名又说:“我这是算救了你第二次么?”
“算吧。”郑双鸿叹气,随后把一张纸条交给谭家名:“你可要小心。因为这一次……曹博文盯得很紧。”
谭家名往旁边坐了坐:“你这样做,你爸爸不会说你吗?”
“说就说了,反正我身正不怕影子斜。”
郑双鸿似笑非笑。
谭家名也陪着他喝了几口茶:“又或者,你已经看破红尘了呗?”
谭家名望着眼前的啤酒,继续说:“喝点吧,这样说不定心情会好一点。”
郑双鸿看了一眼自己打开的啤酒,默默地喝了几口。
王归早洗好草莓,一边还拿着一个大的吃了起来,嘴里还不忘说:“是谁看破红尘要出家了?”
谭家名扫了王归早一眼:“是我。”
王归早秒懂眼神:“出家可以,但有一个条件。”
郑双鸿默默地喝着酒,全程表情又恢复起了那般凝重。
谭家名笑道:“你白痴啊!出家还需要条件?”
王归早不以为然:“废话!听说现在入佛堂可比入监狱难。”
郑双鸿听着王归早的理论,他示意谭家名:“你哥这么有趣的么?”
谭家名其实能猜出来郑双鸿猜出了王归早的身份。
但从郑双鸿的语气看,他也不是很能猜个准。
如今真的是三个人抱团了。
可谭家名还是留住了一百二十分警惕。
毕竟人心可畏。
………
方心訸望着窗外,举着热可可抱着手发呆。
外面的行人走了一堆又一堆,叶子也慢慢绿了。
她平看着对面的高楼,眼神里全都是对世间万物的憧憬。
她不知道自己是在看着春天盎然的样子,还是在思念谭家名。
“小禾苗,一起打游戏么?”
赵婷探出一个头,朝着方心訸的背影说道。
方心訸转过身,问她:“什么游戏?”
赵婷伸出一个手柄:“是个玄学游戏,据说朋友一起玩能绝交,情侣一起玩了会分手。我倒是要看看,如何玄学。”
方心訸放下杯子,跟着赵婷走了出去。
在客厅里,江止戴着眼镜坐在地板上,眼里还在盯着大屏幕。
见她们来了,江止嘴里还在念着:“赵婷,你再不来我累死了。”
赵婷拿着手柄坐在他身旁:“跟我比,哪个累?”
江止忍不住啐了一嘴:“你少犯浑!”
方心訸盘腿坐在沙发上问他们:“怎么玩啊?”
赵婷把游戏停下,起身坐在方心訸一旁。她一边吃着方心訸碗里的西瓜,一边还在说:“首先,我们要选择故事模式。我们所做的事情呢,就把这些所谓的僵尸阻挡起来,然后将这些食物做好。这每一关呢,任务不一样,但只要完成任务就行。你第一次玩,我不求几颗星,你过关了就行。”
赵婷把手里的手柄交给方心訸,示意江止:“你过来,把你手柄给我。”
江止从地上站了起来,把手柄交了过去。
赵婷把红色手柄握在手里,先是感受着江止刚刚手上抓着的余温,再是默默地拿起手柄继续解释:“我们一个人负责切菜,一个人负责运输。”
说完,赵婷用手柄调回到教程部分。
赵婷一边说一边讲,她口条清晰,口音标准,很有一番纪录片旁白的感觉。赵婷的声音虽然很糯,但咬字十分非常流畅,不带一点拖泥带水。
赵婷介绍完,方心訸笑道:“婷婷,我觉得你适合做纪录片旁白。”
“少讨我乐趣了。”赵婷眼睛盯着电视屏幕:“我关键时刻还是很紧张。”
“没事,我觉得你行!”
赵婷低头闷哼哼的,像是笑了。
赵婷开始示意方心訸拿稳手柄:“怎么样,我这样说你明白了么?”
方心訸似懂非懂,拿着蓝色手柄:“我们试试?”
赵婷开始兴奋:“好,试试看!”
江止拿着电视机旁的浅绿色手柄,不忘问她:“我玩么?”
赵婷努努嘴:“不要。”
江止的背靠着茶几,嘴里很小声嘀咕了一句:“蛮横!”
赵婷听到了,她爽快回击:“没人性!”
方心訸不想看他们彼此闹脾气,就想了一个办法:“要不你们先玩一下第一局,我看看你们怎么玩的,估计我就有思路了。”
一听到可以继续玩,江止兴奋了,连忙打开游戏。
起初,方心訸以为江止是王者。
结果才第一关,方心訸发现他是废铁。
江止那双纤细的手在手柄上很是慌乱,一边还在不停地看着屏幕,一边朝着赵婷大喊:“你慢点慢点!啊啊啊啊,要死!”
赵婷丝毫不领情,眼睛一直盯着大屏幕全程紧张:“你快点啊江止,速度呢?你的速度呢?”
方心訸捧着茶几上的大白碗,一边靠在沙发靠背上吃着江止切好的方形西瓜。
江止差点没手脚一起并用了:“你慢点行不赵婷?”
赵婷显然比他更着急,她的额头流下涔涔汗:“你倒是快点啊,僵尸来吃了,哎呀呀呀……江止!”
一局结束,上面写着通关,显示一颗星。
赵婷被这一局的江止的‘手残’惹的一身汗,她一边袖子擦着汗,一边有些气愤:“我自己玩都三颗星,怎么跟你玩只剩下了一颗星呢?不讲理!”
江止转过身用无奈的眼神看着赵婷。
两个女孩见到江止的西装衬衣被浸透到底,俨然也是汗湿全身。
不比其他人都是男生打游戏高手,在江止和赵婷这边,俨然性转了过来。
江止一直都是他们四个人里玩游戏最糟糕的一个。
江止只擅长玩puzzle和数独等一类的文字游戏。
尤其2048。
江止都把2048来来回回打通关了,赵婷还停留在第一关。
可对于电视上的这一类的游戏,江止只有心急的成分。
赵婷拿着叉子在大碗里挑着西瓜,一连叉了三个,一并塞到嘴里。
江止知道赵婷对这类游戏的胜负欲一向爆棚。
他们小时候四个人玩红白机的时候,赵婷虽然年纪最小,但她胜负欲不是一般的强。
江止开始解开衬衣上的几颗纽扣,还不停地甩头上的汗水朝着赵婷走过去。
赵婷朝他扔了一条毛巾,像是早就预料到了。
赵婷捏着鼻子:“你去洗一下,味儿死了。”
江止往赵婷离的身子更近,不忘地用嘴抢下赵婷叉子上的西瓜。
赵婷大喊:“毛病!那是我的!”
江止用手捏着她的下巴,声音充满着迷人的诱惑力:“你的?我的不就是你的,嗯?”
赵婷转过头:“少臭美了!”
赵婷拍了拍江止示意方心訸。
一旁的方心訸并没有理睬他们,而是戴着耳机在一旁研究游戏。
就在他们俩刚才腻歪的时候,方心訸已经把刚才那关默默地从一颗星变成三颗星,已经开始玩着第三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