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007

多年前。

那年的雪是要把所有的东西都掩盖起来，把万物阻隔，层层叠叠盖了满山。伊莎贝拉穿着单薄的白色长袍，带着一个受了伤昏迷不醒的孩子，单枪匹马穿过阿洛森家外围的层层防护，敲响了内部庄园的门。

风雪吹了进来，水晶吊灯上的蜡烛被吹灭，管家指挥着佣人推来长梯，准备换上新的蜡烛。

季长归站在老管家的身后，他没有分神去看漫天大雪，也没有去看伊莎贝拉还在滴着血的右手，他的目光停留在她怀里的那个孩子。

嘴唇泛白，胸部几乎被鲜血浸透，左肩与胸腔连接处，一把短刀扎入其中，几乎穿透整个身躯，再向右偏一点便是心脏。

伊莎贝拉身上的白袍被血洇湿，她的神情冷峻严肃。

“我告诉你们他身上的所有秘密，作为交换，把他当做你们阿洛森家族的人，竭尽所能地保护他。”

老管家恭敬地请她进来。

她和父亲谈了什么他不知道，伊莎贝拉的到来打破了家族的宁静，那帮老人拖着衰老的身体走了出来，他被勒令回到自己的房间。透过房间的窗户可以看见那边的灯火通明，他不在乎那个人是谁，他只是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才能惊动那帮连家主都需要恭敬对待的老人。

直到很晚的时候，管家敲响了他的房门，他的手里捧着烛台，黑暗的长廊里只有这一点微弱的烛火。

偌大的会议室里，上千支蜡烛把这个房间照得光亮，伊莎贝拉冷眼看着每一位来者，所有家族的年轻一代几乎都在这了。今年才两三岁的弟弟被佣人抱在怀里，他揉着惺忪的睡眼，有些茫然的看着会议室里的人。

那个孩子的亲口依旧插着那把短刀，血流在了价值千金的地毯上，不过没人在乎，家族里的老人或审视，或探究的目光从每个人身上划过。

“我的孩子，交给你们照顾。我要你们竭尽全力保护她。”伊莎贝拉身上的血在烛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刺眼，会议室里那些复古摆件和上世纪的油画，这一幕的冲击力就好像她是个上世纪的异教徒。

“他姓查菲尔德。”伊莎贝拉直接略过了自己那位年纪近百的家主父亲，目光停留在季长归的身上。

他亲手拔出了他胸口的短刃。

当天晚上，苏砚书的所有伤口神奇地愈合，阿洛森家的医生向他报告时，他正坐在书房里拆寄来的密信，堕天使的火漆印章在牛皮纸信封上泛出古老的红，让他想到强行撕开刀锋与血肉的粘连时，那个孩子留下的血。

医生说起苏砚书语气宛如遇见怪物，他不以为意地点点头说本该如此。

苏砚书来到这里的第三天，侍者急急忙忙地闯进他的书房，说小少爷不见了。

季长归彬彬有礼地对着屏幕那边的元老会的老头，说还有家事要处理就推除了会议，把元老会的老头气得不轻，大骂季长归还长不大跟他的幼稚老爹一样叛逆。

他来到苏砚书的卧室，一阵平稳而微弱的心跳正隔着木质衣柜传出来。有只小动物也许是出于害怕，也许是出于不安，自以为高明地躲进了自己的安全港，可惜在可恶的大人眼里只是小孩子在玩过家家。

季长归从外面拉开衣柜门，身后的阳光猝不及防刺进来，逼得苏砚书闭了一下眼。下一秒他就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闻着季长归衣襟上苍兰花的味道与房间里阳光的味道，被细细密密地笼罩其中。

“你有点发烧，”季长归感受到他胳膊上传来的温度，伸出手去探他的额头，“为什么乱跑？”

苏砚书整个人都贴在他的怀里，他仰头去看他。查菲尔德家特有的玫紫色瞳仁在阳光下微微发亮，他的瞳孔正在缓慢收缩，他有些不开心，“理查，我想喝水。”

其实他也搞不明白伊莎贝拉为什么会把苏砚书送来这里，阿洛森家族的名声在贵族圈子一直是“富有的贱民”，阿洛森不同于其他家族，他能跻身贵族行列完全是因为曾经资助过皇室推翻上任帝王。其他家族都是天生的贵族，阿洛森是平民上位，几乎没有什么深厚的底蕴——无论往上数多少代，阿洛森都是一个平民的姓氏。相比于阿尔加耶家族妖治的暗红色瞳孔，斯塔洛特家族宁静的水青色瞳仁，查菲尔德家族优雅的玫紫色瞳色……阿洛森家族几乎没什么特点，就连瞳孔都是极为平淡的棕色。

相比之下，把孩子送来阿洛森家并不是一个非常好的决策，但是季长归不在乎伊莎贝拉和那帮老人谈了什么，对家族的未来也毫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