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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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墨从地毯上爬起，挂在身上的链子哗哗作响，他坐在江忆淮的双腿上，抽出他胸前的方巾擦脸，用桌上已经过度氧化的红酒漱口。

“你也这么称呼Nafar么，查菲尔德卿？还是，纳法尔卿？”

“这种时候一定要提到他么，你在嫉妒。”江忆淮为他解开身上的银链，随手扯着丝质的长袍为他擦拭身体，“你不喜欢卡洛斯卿这个称呼么，直呼你的名字太过严肃了。”他细致地为他擦拭着身体上的每一处，丝毫不在意那件价值不菲的长袍沾上污秽。

“I want you to love me as I love you, sir.”他垂头亲吻他，唇齿相贴，缠绵的暖意一直从舌尖蔓延到舌根。

“卡洛斯卿，我们享受这片刻的欢愉，爱是很沉重的东西，沉沦在这里就好，爱会让人失去理智。这里是加里伊纳尔，爱太热烈，不适合这种常年多雨的地方。”江忆淮捏着他的颌骨，让他们的眼神不得不对视在一起。

“我已经够贪心了，又怎么能够奢求您的爱。”他叹了口气，“对我表现出虚情假意，让您觉得为难了么，您的心永远停在了安德拉诺，您的爱也不是我能承受的。”

“如果您需要的是虚情假意，那也可以，卡洛斯卿。”

言墨笑了起来，几乎笑出眼泪，相比江忆淮永远一副温和的样子，他的恶劣毫不遮掩。“不用这样，阁下，您高高在上就好了。把您的关注和热衷留在权利和欲望，留给我身上您所需要的部分，别用它来侮辱我。去模仿和窃取另一个人的身份，我要这样的爱做什么。”

——***********，就曾谈论过这样的话题，彼时他们尚未熟络，却足以让他看清他的性情。欧维斯特傲慢到不屑于掩饰，于是他本能的抗拒：“我想剖析每个人的情感，唯独不是你的。”

他们都知道这并非敌意或挑衅，江忆淮沉默了一瞬，“那您想要什么呢。”

他思考了一会。

“如果有一天，你打算做对Nafar做过的事，那么分道扬镳之前，当想到即将抛弃我，我希望您有过一霎的沉默。”

“只是这样？”

“这样就好了，足够贪心了。”他轻声说，空茫的眼睛映照屋内的烛火，“人敷衍的时候是不需要迟疑的，骗子在重复谎言之前是不需要思考的。沉默是无言以对，是一丝愧疚凝重和亏欠，是您在对我们之间的情感画上句号，我只要您一霎的沉默”

“那您确实是贪心了，”阿尔加耶家的皇帝看着他的眼睛，对他许诺。“您这是在逼我长出一颗属于人类的良心啊，卡洛斯卿。”

“您早就算不上是人类了，但您模仿的太像了，无时无刻不在观察身边人的举动，每一分情感都表露得恰到好处。”言墨整理着自己的衣衫，偏头看着江忆淮。“我们没有死在安德拉诺真是遗憾。”

万里冰封的雪原，刺耳的风声，彻夜风雪，无数尸骨冻死在铁轨旁的雪松下，他都只是站在列车的窗前，默默注视着。大抵从那时到现在，他从来没能读懂维纳德的眼神，正如此刻，他看着他的眼神，那意味对他来说太过复杂，有纵容有无奈，却更像要尽力记住什么。

可那又有什么办法，就连他的创造者本身都不懂人心。

“那您对Nafar呢，不一样的情感么。”言墨拿起酒精湿巾，细致地擦拭每一根手指，扫了一眼摆钟上的时间，那些镶嵌在表盘上的细小宝石在烛火的映照下莹莹闪光。

“我忽然想给您讲一个故事，一个流传在安德拉诺的故事。”他的语气平静的像是直抒某篇论文，“一位女占卜家在水晶球中看到她爱的男人因失去双目而死，为了改变命运，她选择嫁给他共同承担。她做到了，他们最终死在一起，各失去一只眼睛。”

在讲述的片刻，他忽然想起，只点着些许烛火的昏暗房间里，一叠盖着红色印章的文件摊开在桌上，放在最中间的那份画着蜿蜒的符文，来自N-91号的信件。

最初的惊疑之后，他忍不住笑起来——未来的圣歌源于他无比憎恨的故土，一位指路者的新生诞生源于他境的神祇。何等荒谬，他甚至分辨不出来两件事中哪一件更可笑。

谢培风询问，“我们是不是该送别同伴了？”

江忆淮沉默，等同于默认。

谢培风站在他身侧，微微躬身为他倒了一杯新酒。“塞达伦的沃野可以走出学者，但这里是加里伊纳尔，活下来的只有骑士。犹豫对学者来说是平日的思考，但对骑士来说，这太过奢侈。”

他偏头去看他，手抚上了他的脖颈，慢慢收紧手上的动作，手指紧紧的掐住男子的脖颈，脸上却还是往常的模样，嘴角勾着标准的弧度，像是一副面具。

当然，当然。他不会为别人的未来剜出眼球。他渊博而圆滑，对从绿野到雪原的万事了然于胸，熟谙人性的阴暗角落，却不知如何定义自己此刻的感受。那不是失去同伴的感伤，更不是面对叛逃者的愤怒，不是利

用他人的歉疚，甚至称不上是怅然或者可惜。如果一定要形容，就像他珍爱的烛台在某天被打碎，再想使用，只空余冷风。

但也不过一刹的怔忡罢了，随即便消散在风中。他微微抽了口气，嘲弄般一笑：“没什么可犹豫的，我知道他并非我们的同路人。”

他感受着脖颈传来的窒息痛苦，艰难的吐出两个字，“抱歉。”

江忆淮松开手，谢培风跪在地上，捂着喉咙咳嗽了几声。他伸手捏住他的下颌，迫使他的目光与自己直视。“你已经说过很多次抱歉了。”

“那一瞬间，您在惋惜。”林初将文件收起，叠好。

“我不该惋惜吗？我花在他身上的心血未必少于他的创造者。”

“那您的沉默呢？那是迟疑。”

“不算迟疑。只是……”

他摇摇头。“只是践约。”

“卡洛斯卿，您在听吗？”他问。

言墨轻轻睨了他一眼，眼尾的那抹深色像是黄昏的落樱。“我听不懂，但是欧维斯特，”他直起身，牵着他的手，亲吻他的手背。“我不需要任何人替我承担什么，哪怕你看到我的未来，也别插手。难道世上任您摆布的东西还不够多吗？”

江忆淮移开目光，再次开口，他也没有丝毫停顿，“既然您已经决定，那我也不再干涉。那么，此去一帆风顺。”

他已经重新整理好衣衫，钴蓝色的耳坠在微光下恍若雪原极光。

“我在塞达伦等您，欧维斯特·阿尔加耶阁下。”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