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呼……”
风刮的声很微妙,将二人的发丝纠缠在一起,他们就这么坐着各看各的景,可能都不想做先开口的那一个。
秦安快速斜瞥了他一眼,见燕临抬着下巴正盯她盯的入神。
她的脸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红到了脖子处,语气害羞的哼哼,“说吧,又有什么糟心事了,我开导开导你。”
燕临笑容更深,别过脸看天空,“说了你也不懂,何苦徒增他人烦恼。”
秦安不乐意了,“怎么都这么说,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你们懂的我也明白!”
“哦?”他语气上扬,“那你可知勇毅侯府近来的传言?”
她脑子转了一圈,“倒是听到很多人谈论你们勇毅侯府,不过你们家在京都名声一直很高调,起初我听着听着就不乐意听了。”
“听到什么了?”
“那些大小姐们能说些什么,不就是各种爱慕痴人之言,只是最近有些奇怪,没怎么说了。”秦安越说越感到一头雾水,“就像今日一样,若是之前他们见到你了必定不能淡定都凑上前来打招呼,可我看今日个个反应都很奇怪,你可是世子,他们连基本规矩都忘了,招呼都不打的。”
燕临惊讶她的心细,“原来你也不大脑空空啊,一点也不迟钝,这都看出来了。”
“你说啊说啊,到底怎么回事?”
可见也瞒不了她多久,燕临神情忽的又沉了下来,掰扯着自己的绸缎衣角,“如今的勇毅侯府已经与往日不同了,他们趁此撇清关系也不意外,所以啊,如今我在哪都是举步维艰,世子什么的只是空头衔罢了。”
秦安不曾想居然那么严重,她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安慰他,即使搞清前龙去脉依她的智商也不会能有什么好主意。
倏然,他开口一句,“若有一天,我离你而去,你会如何?”
她不假思索,想都没想,“不能如何,倒是我自会忘了你,还继续那个没心没肺无忧无虑的秦府二小姐。”
他苦笑一声,眸中之感千变万化,似这漫天星辰一般,让人不忍,“可真狠心。”
“你不讲信用在先,说好了会一直陪着我的,最后都抛下我了,难不成真要我死缠烂打啊,我好歹也是一女子,也要点面子。”
燕临听罢,无奈的摸了摸她的头,“你呀,天天都在想些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始乱终弃了呢。”
“你要是走了,你就是始乱终弃。”
秦安连忙又追了一句,“你娶了别人的话,也是一样的,到时我们就形同陌路,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好好好,听你的。”
他笑的合不拢嘴。
“你闭上眼。”她羞涩的偷笑。
“什么?”
“你就闭上嘛~”
燕临疑惑,但听话的闭上了眼。
“么嘛!”
突然有一声音清脆有力,秦安狠狠的在他脸蛋上啵了一口。
他震惊的眼眸子瞪得圆溜溜的,不可置信的捂住半边被她亲密触碰的脸颊,仿佛被灼热般,耳畔也迅速染了红晕,“你你你!”
秦安俏皮的一眨,“这是印章。”
此时,二人,心脏都在砰砰直跳。
最后,她是在他的怀中睡的。
这么平静且幸福的日子停在了燕临弱冠年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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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京都的权贵谁不知今日是何日子,秦安为了这一天等了好久,也早早就选好了弱冠礼,是条剑穗。
剑穗上有块紫色石头,是从小就一直戴在身上的,也是爹娘在高庙里为自己求来的护身符。
这是,秦安为燕临量身定做的。
世上仅此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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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爹,我求你放我出去吧!!”她脸贴在门上,大力捶着门。
不知为何,天一大早,换上了挑选很久的裙衫,梳好了发髻戴上了燕临送的红簪,一番精装打扮后她要出门时却发现门在外面被上了锁。
“小秦儿,听话,今日就别出门了。”
门外面,是程相序的声音。
秦安就要崩溃了,她扯着嗓子,“为什么啊,今日是燕临哥哥的生辰,我为什么不能出去?!”
回答的是秦天辰,显然他现在很愤怒,“别的我都随你了,可现在不行,你知道今日勇毅侯府去的都是什么人吗?”
她吼着,“祝贺的人!”
“放屁,要么是心怀不轨怀着鬼胎的去看笑话的,要么是身份尊贵的皇族!”秦天辰雄厚的嗓音有些破音,“我也没有对他勇毅侯一干人落井下石冷眼旁观,反而一而再再而三的纵容你们继续来往,所以只有今天不行,难不成正要牵连了我们秦府一家人你才满意吗?!!”
秦安在屋里,眼眶悄然落下一滴眼泪,她蹲在地上,没了声音。
就在她生辰后的不久,她就知道了燕临的处境。
如今,她没有理由任性。
勇毅侯府里那薛氏的人一定也会去,燕临本就和他们不和,倒时几方人一定剑拔弩张糟糕了就不可开交。
秦安落寞的坐在地上,双臂一弯脸埋在双膝里,碎发被泪沾湿了。
“女儿啊,倒时娘会向燕临解释的,你且在屋里再睡会儿。”
她听到了脚步的声音,应该他们是离开了。
如今秦安内心里没了那么多的冲动,而是害怕紧张和担心。
脑海禁不住去想,燕临此时一个人会不会惊慌失措,受了委屈怎么办,他性子那么急会不会和别人打起来啊?
她不想在这种时刻,而自己却没有陪在他身边。
自己唯一算得上好的用处,应该就是能安慰上燕临了吧。
她转身走向了窗边,手中不知何时拿来了一个断刃,坚定的想着自己一定要出去,她猛的刺着窗口的薄纸......
"啊!"
檀木上的倒刺不小心扎进了指尖里,她惊叫出声,却是因为看到了自己的指尖流淌出来的鲜血......她急忙将那些鲜血擦在自己的衣袖上......可惜她没有办法止住那些鲜血....她只能任由鲜血滴落在窗沿和地上。
背影上,长发没有挽上,长长垂着,还有显眼的红色发带。
“啊呼!”
她成功跳出窗口,日光下背影单薄的如同落叶,可是那双眼睛里面透露出来的决然与刚毅却让她在瞬间成熟起来。
她从这个高度跌落,却还是安稳的降落在地上。
她站起身,抬头看了眼四周。
太阳升至高空之中,她的心情无法平静了下来......
她转过身,朝着前方跑了过去......
秦安一路弯着身子小跑,跑得很利落,幸好红墙旁有一棵大树。她顺着树往上爬,爬到了高墙上,毫不犹豫往下一跃。
动作太大,怀里的长匣子掉了出来。
她连忙捡了起来,像个宝贝似的对它擦了又擦,怕自己粗心把它弄丢了,干脆拿在手上。
顺利的跑出秦府,由于没有钱所以没有请马车,她一路都是跑着的,跑的腿都酸了,跑的都扭到了脚踝。
不知跑了多久,她停都没停过。
一会儿……
还好,她赶到了。
大约是因为今日燕临冠礼,原本围府的重兵都退到了两旁去。
一眼看去也不那么吓人了。
来了的宾客算不上多,可也没有那么少,都在门前,可那些人看着就很不简单,华贵的气质每个人眉眼间都多少带了一丝戾气,他们一一递过了帖,由笑容满面的管家着人引了入内,倒仿佛与侯府旧日显赫时没有任何差别。
但是这种阵仗,她还是头一回见。
她紧张的做好心理准备后走进勇毅侯府外,对着忙碌的管家怯怯问道:“燕临呢,可以叫他出来吗?”
管家笑了起来,一张脸显得十分慈和:“世子在庆余堂外陪延平王殿下他们说话呢。”
这位姑娘他自然熟悉,是小世子的朋友。
“秦小姐先进去休息一下,等会儿世子忙好了就会过去找你。”管家做出了请的手势。
秦安有些犹豫,踌躇不前后还是跟着伺候的下人进去里堂。
早在一炷香之前。
乐阳长公主沈芷衣也来到此地。
勇毅侯府她小时候来过不知多少次,闭着眼睛都能走,此刻连半分停息都不愿,拉着贴身陪读姜雪宁一直跑啊跑,绕过了影壁,穿过了厅堂,走过了回廊,终于在那临水的庆余堂外看见了人。
宫中众多伴读基本是一道来的,只是其他人毕竟不同于乐阳长公主,也不同于姜雪宁,沈芷衣能拉着人直接问了方向便往里面跑,她们却不敢。
在门口递了帖子,众人才进去。
沈芷衣于是伸出了手朝着那边挥了挥,大声喊:“燕临!”
那边的人都看了过来。
原本背对着她们站在水边廊下的那少年,正由青锋为他整理了簇新袍角一条褶皱,此刻听见声音,便转过头循声望来,见是她们,立马展开了笑颜。
燕临的先对沈芷衣笑了一声,道:“你也来凑热闹。”
说完话,目光却落在了她身旁的那人身上。沈芷衣转头一看姜雪宁还怔怔地站在那里,便推了她一把,姜雪宁便被推得往前了两步,有些猝不及防、不知所措地站在了少年的面前。
燕临一眼就看到了她双手端着的大东西,“这是什么?”
锁扣一掀,剑匣打开。
三尺青锋平躺在剑匣之中,天光从旁处照落, 手上轻轻一斜,那冷寒的光芒便在众人眼底闪烁。
周遭一时有惊叹之声。
燕临望着那冷冽的剑锋, 却是陡地有些沉默。
他脑海中,突然出现了秦安的身影。
还记得之前他们在偏僻却寂静的大山中相伴了几日几夜,一起赏过月,一起乡野中摘过野花,陪过她一起上树,也背过她下山。
那几日的回忆,不到一秒,便重现在脑海中。
燕临喉间轻轻一动,他才重新看向了面前的姜雪宁,道:“没有剑鞘吗?”
少年的眼眸乌沉沉如点漆,那一瞬间仿若是有什么落寞的痕迹划过,可随着轻轻一眨眼,又隐匿无踪。
这么多年的好友,姜雪宁自然知道他心中的深沉,却偏要弯唇去笑,带着几分执拗的明媚,不染阴霾地道:“游侠的剑才需鞘,将军的剑却不用。便是哪一日要出远门,它藏在鞘中也不会太久,鞘该要收剑的人自己配的。”
游侠的剑才需鞘。
将军的剑却是要上战场的。
年少的人总是锋芒毕露,待其长大成熟,便如利剑收入鞘中,变得不再逼人,有一种被世事打磨过后的圆熟。可这种打磨,她多希望不是来自这种跌宕命运的强加,而是源于少年最本真的内心。
是以,只赠剑,不赠鞘!
燕临心中被击中什么,他笑的勉强却很真诚,“宁宁,谢谢。”
姜雪宁摇了摇头。
下一刻,燕临伸手便握住了剑柄,手腕轻轻一转,长剑便已在掌中。
不再是他往日一看便是勋贵子弟所用之剑。
此剑锋锐,冷冽。
甚至狰狞。
光映秋水,却是无比地契合了他心内深处最隐秘的一片萧杀。
延平王一看便忍不住拍手,赞道:“好剑!”
沈芷衣跟着起哄,好奇起来:“叫青锋来,跟你比比,试试剑吧!”
一干少年人皆聚在此处,刚看完燕临同青锋试剑,都齐声道好鼓起掌来。
秦安到了庆余堂,里面众多权贵子弟。
远远望去,她一个都不认识。
只是不知里面在说些什么,看着吵闹极了。
她本想在一旁一个人等着燕临过来,可却在里面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燕临却倒持着长剑,剑尖斜斜指地,方才姜雪宁双手托着都觉得吃力的长剑,被他提着竟不觉有什么重量,意态愤怒,大声道:“你敢打她,我几次三番忍你,可别不识好歹!”
随即,只听见他更加咬牙的语气,“这世上没人能在我面前伤她!”
秦安立马来了精神,“是燕临哥哥!”
可听里面发生的情况,好像不太对劲。
她努力踮起脚尖,也幸好燕临哥哥生的高大,这才隐隐约约的见到他的面容,他表情肃冷,很吓人。
是自己从未见过的模样。
“你们都是死的吗?给小爷我杀了他!!”
不知是谁说出了这一句。
燕临自小便跟随着父亲勤学苦练,虽也是京中勋贵子弟,可放到通州、丰台两处大营里,也能与兵士中顶尖的好手打平,不管习武还是学剑,都倾向于实用、直接!
战场上无法胜过敌人,死的便会是自己。
狠踹薛烨一脚后,他手腕一转,双手握着剑柄,倒持长剑连神情都狠戾起来,只长身而立,将姜雪宁护在身后。
里面似乎在打斗,惊慌声不绝于耳。
秦安立马就慌了,可又不敢进去,毕竟爹爹的话她也记在心底,本想送完贺礼说几句话就走的,可现在看来不会很顺利。
她忙的小跑去叫人帮忙,可这勇毅侯府她第一次来,糊糊涂涂的也不知到了哪,竟连个下人也没看到。
就在长亭廊上,看到两个身影。
其中一个有些熟悉。
!!
秦安惊喜又急切的冲他们招手,一边向他们跑去,“燕伯父,燕伯父!”
那二人听见了声音,顺着望来。
勇毅侯燕牧听见声音便知道是谁,他爽朗的笑了起来,“是秦丫头啊。”
身旁气质不凡的男子朝着秦安打量了起来,眼里有疑惑。
“哦,是秦天辰的女儿,京都最有名的秦家。”燕牧笑着解释。
秦安气喘吁吁的跑到他们跟前,“燕伯父,你快去看看吧出事了!”
他表情一下严肃了,“怎么了?”
她焦急的话语速说的极快,“那些人和燕临打起来了,看着还有官兵呢!”
“什么!在哪里?!”
他们一刻也不再耽误,由着秦安带路,果然听到了喧闹争吵的声音。
而那人却有些面生, 穿着玄黑的官袍,五官端正,满面清冷, 垂眸敛目, 竟给人一种寡淡冷刻之感。
不知怎的,那男子的神情更为冷戾吓人。
谢危先到了庆余堂,里面的人都注意力都被他转移,可燕临一眼注意到的却是秦安,他那一瞬简直心脏都漏了一拍。
他眼里的戾气一下消散,变得紧张,燕临扫向四周,看见他们这些人看向秦安的眼神,心中顿时感到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