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香如顾27

秋江姿色平庸，然而她巧言令色，会哄人，在畅春楼的日子还过得去。

　　自从那日顾廷烨找了她谈话，楼里的娘子管事对她尊重许多，就连妈妈近来都是嘘寒问暖。这不免让她有些飘飘然，想要更多。若是能跟着顾廷烨回京都，还能找机会亲自向盛墨兰报仇。

　　因此，在听闻顾廷烨要回京的消息时，秋江鼓足勇气来找顾廷烨。诉说自己是多么爱慕他，希望能跟在将军身边照顾他饮食起居，如此自己就心满意足了。

　　秋江那日说了墨兰的奇异之处后，顾廷烨就在找机会除掉她。如今，此人自己送上门来，那便谁也怪不得了。怀璧其罪的道理，顾廷烨再明白不过。

　　“你也知道墨兰脾气不好，我这样贸然带你回去，她一定生气对你要打要杀。”

　　“这样，明天等我们离开平江之后，我让石头悄悄回来接你，先在京城给你找个院子住着。这件事，你不能跟任何人说起。不然走漏了风声，你家姑娘派人来杀你，我可管不了。”顾廷烨一脸正经，说得煞有介事。

　　秋江满怀憧憬的离开，顾廷烨心里却是一阵恶寒。

　　是夜，石头趁人不注意悄悄离开。等天光露白时候，他才回来，打了一盆洗脸水进了顾廷烨的房间。顾廷烨洗了脸，接过石头递过来的毛巾。眼神询问：如何？

　　“万无一失。”石头轻声贴耳回道。他为了不留痕迹，秋江带的衣物首饰都烧了埋了。人也是先喂了毒药，等人咽了气才装进麻袋和石头一起扔到江里的。

　　怡红院的人发现秋江不见的时候，只以为她是自己偷跑了，派人找了两日，也就算了。

　　顾廷烨快马加鞭从平江赶回，再见顾廷煜时，他已呈日薄西山之像。此前，顾廷煜已经修书上表，代替老侯爷为白氏请封诰命，并立传入祠，想以此解开顾廷烨多年心结。

　　顾廷煜此前作态，顾廷烨只当是因为前些日子顾家其他几房惹下的祸事，却不料顾廷煜当真是命不久矣。

　　顾家长房、四房、五房那几个，竟然在茶余饭后谈论有关“逆王谋反之事”，被朝廷关进了大牢，准备流放。秦太夫人和四房五房的长辈们急了，先不说顾廷烨远在江南，可就算求了顾廷烨，他哪里会帮忙？

　　众人只好去求顾廷煜，他如今好歹是宁远侯，是顾家的掌事人。

　　白氏在顾家的遭难无疑是顾廷烨最痛心之处。作为盐商之女，家财万贯，欢天喜地嫁进来，以丰厚嫁妆解决顾家财政危机。但心中只有大秦氏的老侯爷薄待她，顾家上下也看不起她，最后抑郁难产，香消玉殒。

　　顾廷煜撑着病体残躯，佝偻着身子拄着拐杖和顾廷烨在祠堂相见。"你如今这么有出息，祖宗们和父亲若地下有知，一定会很高兴。"

　　“自我懂事起，就有人告诉我，我生母是叫你娘逼死的，不单如此，还有我这副病秧子，也是那时埋下的祸根。”白氏没了，顾廷煜就把这笔账记到了顾廷烨的头上，所以他从小就视顾廷烨为眼中钉肉中刺。

　　可顾廷煜多聪明的人，话锋一转，又说“后来我才知道，当年库银亏空之事发生时，我早已出世，我的身子怪不着任何人。是我母亲身子不好，就不该生育。"

　　顾廷煜先是肯定顾廷烨的功绩，给他戴一顶高帽，然后再澄清自己生母去世的原因和顾廷烨母亲无关，是他冤枉了白氏，冤枉了顾廷烨。

　　可顾廷烨如今也不傻，既然早知道你母亲的死和我母亲无关，为什么过去的那么些年，要处处给我使绊子，陷我于不义？顾廷煜这段看似诚恳的坦白，顾廷烨却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顾廷煜知道顾廷烨恨父亲是为了钱娶白氏，便说：“你与弟妹情分甚是不错，若今日家逢大难，要你休妻另娶，你当如何？旁人且不说，若是为了救父亲性命，你当如何？”

　　顾廷煜不过是想给父亲开脱，让顾廷烨不要那么恨父亲，老侯爷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可顾廷烨显然不能和顾廷煜感同身受，他当然不会。以他之能，如何不能东山再起？他唯一忧心的是墨兰要跟着自己吃苦受罪。

　　顾廷煜拖着疲惫的身子说：“你自己摸摸良心，这些年来，父亲待你如何？父亲军务繁忙，一天到晚得空两个时辰便是不错，几乎都拿来教你文武，他花在你身上的工夫比我和三弟加起来翻一番都多。”

　　其实，老侯爷在顾廷烨身上花心思，并非是出于对顾廷烨的爱。更多的是对白氏的愧疚。再者便是，三个孩子，一个是病秧子，一个尚且年幼，唯独顾廷烨还看得过去，总要培养一个，顾廷烨不过是首选而已。

　　可这番现实的事情，到了顾廷煜嘴巴里，却是情真意切的血浓于水。

　　顾廷煜表演到这儿，顾廷烨才隐隐约约揣测到，顾廷煜卖了这么大关子，根本不是在给顾家的那些败家子求情，而是......

　　顾廷煜从供桌上取出丹书铁券，往常，只有逢年过节才拿出来放在香案上拜拜，跪在后头的子孙根本看不见。顾廷煜让顾廷烨看看丹书铁券上头的四个字，“开国辅运。”

　　看到这四个字，顾廷烨彻底明白了顾廷煜的心思，他不过是想让顾廷烨记得列祖列宗，永远记得自己是顾家人，让顾廷烨承袭宁远侯的爵位，而不是夺爵。

　　这般深明大义的举动，看似是为了家族大义，实则是为了在世的妻儿。如果自己真承袭了长兄的爵位，怎能亏待寡嫂和幼女？

　　而若真夺了爵，别房也就罢了，好歹有男人在，可邵氏和娴姐孤儿寡母，就只能依附着别家亲属过日子，能有什么好果子吃？只有宁远侯府屹立不倒，顶着已故侯爷遗孀弱女的名头，她们才能过受人尊重、安享富贵的好日子。

　　顾廷煜一阵发力，扯着顾廷烨手臂，咆哮起来：“你以为你凭什么能得以重任，当初新帝刚登基，你便只带了一队人马去接防，江都大营也服帖的听你号令，皇帝身边那么多潜邸亲信，一样领了兵符圣旨去接军务，除了皇帝的小舅子还给点面子，哪个有你这么顺遂？你比旁人快出兵，比旁人更早服众，所以你才能建功立业？我来告诉你，因为你姓顾！顾家几辈子的人都埋在军里了！因为你姓顾......”

　　即便你顾廷烨爬得再高，身体里流淌的是顾家的血，是踩着无数顾家先烈的遗骸才坐到你今天的位置上。这不是你一个人的功绩，这是整个顾家人的功绩。

　　顾廷煜饶了这么大一圈，先是承认自己误会白氏的错误，再者化解顾廷烨对于父亲的恨意，最后上升到家族千百年基业的高度，不过就是为了让顾廷烨承袭爵位，让自己的妻女以后有好日子过。

别的不说，单就娴姐将来的嫁妆便是天差地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