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生微有孕的消息是在这之后一个月才被公开的,既然是由宋瑾川诊脉出来的,自然保胎也由她来。
方承意平时公务忙碌,索性直接将宋瑾川接来了侯府,也算是给十生微陪伴。
十生微有孕的消息被足足推后了一个月,才上报给赵佶。
宫里听闻后,宫里先后派了几位太医来诊脉虚实,方承意早就料到会有此事,吩咐宋瑾川调整药方,让太医诊不出具体的月份。
再加上十生微身子本来就不好,太医们只能确定有孕,这倒不假,脉象不稳,更不能谈诊出是男是女,只能无功而返。
最后一位太医从明昭侯府走后,方承意眯着眼,颇有深意的看着太医的身影逐渐远去————
“传下去,”方承意跟宋尧说道,“从今日起,夫人所有生活起居都必须加派人手照看,出门要平常三倍的人员看护,不得出任何一点差错。”
宋尧抱拳答允:“是,您是觉得……”
“有的人,想趁虚而入。”
方承意已经是皇室明面上最大的威胁,如今十生微又怀了身孕,若是再产下一子,这可是对皇室极其不利的存在。
过了半个月,宋瑾川实在是忍不住了,向十生微提了她最大的疑问。
“你和侯爷到底……”
她这段时间兢兢业业,不敢出任何一点差错,就怕被方承意灭口。
“你的名字怎么也变了?”
十生微哀叹,斜睨着她,并未说太多:“我有我的苦衷。”
“可……”
“侯爷知道。”
宋瑾川惊愕道:“好吧。”
拿人钱,帮人做事,既然如此,宋瑾川也不再过问了。
转机来的很快,三个月后,西夏给张白脸寄了一封信,内容是要求张白脸和丝芜立刻启程回西夏。
此时十生微已经有孕五月有余,身体显怀,整个人比之前圆润了许多,更添成熟风味。
张白脸来到侯府报信时,方承意也在,澄莺搀扶着十生微落座正殿。
“让我看看。”
十生微接过张白脸的信,仔仔细细的看了起来。
“父皇的亲笔信?”
方承意没有出声,只是眼神示意十生微好好看看。
“信中只字未提回去的原因?”
十生微看着张白脸:“什么时候动身?”
张白脸顿了顿:“乌珠此举,恐是出了急事,我等即刻明日就出发。”
十生微翻折信纸,丝毫未看出任何不妥之处,回想着方承意跟她说的话,她是越想越后怕。
西夏,是要变天了。
“啊……”
十生微捂住隆起的小腹,下体忽然传来一阵剧痛。
方承意坐在她身后忽的站了起来:“怎么了?不舒服?”
腹部宛如被细密的织线缠绕,每一个结扣都在轻轻收紧,十生微疼的直揪澄莺衣袖,扭动的疼痛让她坐立不稳,从凳子上摔了下来。
“夫人!!夫人!”
“公主!”
顿时房间里乱作一团,方承意将她横抱了起来:“去叫宋医师来!”
汩汩热流猛的从十生微的胯间流出,她脸色煞白,浑身僵硬,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捏住方承意的手腕,气若游丝:“保孩子……”
“别乱想!”
方承意怒道,一路跑回卧房,把十生微放回床上后,人也昏了过去,他的手已经全部沾满了血。
夜幕低垂,绸缎缓缓铺展开来,天际与大地紧密相连。
十生微转醒,慢慢恢复视力,看到的第一个人是宋瑾川。
“你醒了。”
“孩子……”
宋瑾川看着她就要坐起来,赶忙直言制止:“快躺着,你现在必须卧床修养。孩子目前没有大碍,但是保不准日后情况如何。”
十生微心死了一半:“什么意思?保不住吗?”
宋瑾川道:“夫人,你要知道你现在自己的身体状况,按理说,你的身子其实不适合生育。”
“我遵从医嘱呢?”
她摇头:“我也不能保证,即使这个孩子平安降生,也会因为体弱而多病难以养活,对你的身体何尝不是一种大伤害?”
十生微想到搬出方承意来压宋瑾川:“侯爷也要力保这个孩子出生的。”
“侯爷告诉我了,但是在生死之间,他选择保住你。”
从那日后,十生微极少下床走动,基本上都是在卧床静养。
前几个月没有过的孕期反应,而这一次后,却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
十生微时常吐得不分黑夜,刚开始还勉强能够进食,到后来吃什么吐什么,连喝水也吐。
某日昏沉,她醒来后已是后半夜。
她捏着自己酸痛的后腰,眼前传来暗沉的烛光,隐约还有影子绰绰。
“是我。”
方承意声音很轻,在她身旁坐了下来:“躺着吧。”
睡了一觉起来,十生微的精神依然不是很好,看什么都模模糊糊的,心里难受得很。
“张守军这一去,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
“倘若西夏真有异变……”
方承意让她放心:“张守军为人刚正不阿,是可用之人,我已将部分缘由告知与他,只要如同我们所想,张守军只需要向我们发送消息,我自有方寸。”
十生微道:“这一算时间,应该早已到西夏了。”
方承意敛眸收意:“玄幽宫和非命阁不会为难他们的,在他们达到目的之前。”
十生微静静地听着,细长的手指在小腹上来回摩挲。
“这个孩子让你遭不少罪吧。”
她笑了:“是,不过有什么办法呢?”
这是她和燕无归的亲生骨肉,就算再难,她都要尽力把这个孩子保下来。
说她自私也好,无义也罢,谁都阻挡不了一个母亲。
方承意点了点头:“孩子出生时我会对外宣称是早产,但是,我要跟你说一件事。”
十生微觉得不妙:“什么?”
“西夏之变,八九不离十。但是他们显然嫩了些,能够让我们嗅到一丝入侵的气味,可保不齐他们会从其他人口中套出什么话,顺藤摸瓜摸到了你的身世。”
十生微放在小腹上的手紧了紧:“你的意思是……”
方承意知道她是个聪明的人,接着说:“当然,他们也不傻,西夏皇室是知道你秘密最多的,若是真被他们知晓了一二,第一个遭殃的肯定是皇室。”
十生微思考着:“说来奇怪,非命阁和玄幽宫从来都不走一条道,互相看不惯,怎么会忽然间一条心了,难道是有什么事?”
“他们之间一定是有共同的利益,才会走到一起,至于中间的牵线人是谁,我目前还没有头绪。”
“那侯爷想说的是?”
方承意吸了口气道:“所以这个孩子,在他们打过来之前,要把他送去安全的地方。”
十生微气急动心,皱眉:“孩子那么小,侯爷要将他送去哪里?”
方承意料到她很激动,一字一句的回道:“西夏此行,与其说是冲你来,不如说是冲着汴京来。所以你是关键人物,你又初为人母,世间你又多了一个软肋。”
看她平静了些,方承意又继续:“千防万防,家贼难防,事情越近,越会收买人心。只要一出纰漏,你一定心急如焚。也避免他们用孩子来要挟,这是最安全的办法。”
十生微咬着下唇,努力用理智去想方承意说的话。
“你的心结也可放下,我已经写信寄给妙仪,将近段日子以来所有的事告诉了她。三清山戒备森严,都是习武之人,又有叶哀禅镇守,料是飞禽走兽也近不了身。”
十生微闭上眼,轻声道:“侯爷,已经有了万全之策。”
方承意颇有深意:“是。”
这腐烂阴臭的朝代,是应该换个主人了。
寒风凛冽,大地席卷冬雪,又一年除夕到了。
也是在这个时候,十生微收到了丝芜的来信。
那是刚从宫中参加完宴会,回到府中时,天上的信鸽盘桓了许久。
方承意撕开信笺,露出愁容:“这是什么?”
信上没有任何的字,只有一幅图。
十生微拿过一看,顿感不好:“迦陵频伽。”
“迦陵频伽?”
十生微脸色瞬间白了几个度:“迦陵频伽,又称为妙音鸟。传说中这种鸟是人面鸟身,在西夏是神鸟。但是如果妙音鸟成群结队的出现,就说明有灾难要降临西夏。”
方承意明白了:“这么久没有收到消息,他们一定被严加看管起来了。”
“丝芜拼死寄出这封信,验证了侯爷的说法。”
两人回到屋中,又将这封信来回看了看,发现在角落有一部分是粗糙的,十生微上手摸了摸:“显影水!”
方承意说:“西夏特有的东西吗?”
十生微看到了一丝希望:“没错,麻烦侯爷帮我准备些东西,丝芜在这信中还藏了东西!”
虽然离西夏已久,但是好多东西她都没忘,很快她就将简易版本的显影水做了出来。
十生微将信纸铺平,把显影水一点一点的洒在角落的位置——————
“西夏有变,明珠相争,速想对策。”
方承意又重复了一遍:“明珠相争?”
“丝芜自小写得一手漂亮的字,这信纸上的字又小,还歪歪扭扭,定是时间紧迫,她来不及说那么多。”
方承意思维波澜起伏,十生微也陷入了沉思,房间里一度陷入寂静。
蓦地,方承意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明珠,掌上明珠。”
十生微摸不着头脑:“什么?”
“真正的十生微,回来了。”
十生微瞳孔极速扩张:“怎么可能?她不是应该在白帝城吗?”
“我一直在想,到底是什么利益,把非命阁和玄幽宫狠狠的绑在了一起,”方承意略带讽刺的笑了笑,“原来这中间的牵线人,就是她。”
西夏皇室一直是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可奈何皇室根深蒂固的血脉,他们想要动摇统治没,也绝非易事。
如今机会来了,如果嫁到汴京的西夏公主是个冒牌货呢?
所以,一定是他们知道了林觉屿的存在。
“可怎么知道?如果她是被绑了呢?”
方承意摇了摇头,直接否定了她的想法:“他们的势力在西夏,去人生地不熟的白帝城做什么?只有一种可能,是她自己自投罗网。”
十生微觉得这一切都不可思议:“我明明出发之前,跟她说的好好的,我以为……她能够听进去。”
“感情最能够让一个人癫狂,哪怕让她付出所有,也在所不辞。”
十生微还是有一点不理解:“我觉得林医师也不会轻易激怒她,到底发生了什么……”
方承意抬起手又纠正了她的错误:“你别忘了,林医师究其本心,也是人。是人,就会有七情六欲,他不会为了一个林觉屿,一辈子都困在白帝城。”
“是孙姑娘?”
方承意这次同意了她的说法:“或许,孙白微和林医师在你走之后,做了一些决定。”
十生微杵在桌子上,心里呯呯直跳,或是太过紧张,袖口不小心将剩下的显影水全都洒在了信纸上。
“侯爷!!”
十生微眯着眼睛,大叫道,她绝对没看错,在妙音鸟的画下,还有一行小字————
“这里,还有字!”
方承意凑了过去,两人一人扯住一边的信纸。
这行小字写的特别的轻,甚至可以说是漂浮在纸上,不是太过用功的人根本发现不了,更别说是要用显影水才能显形了。
“人多,雁门关,三月后,诱饵!诱饵!诱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