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醒来的是李缌绾。
林鹤衣故意在燕无归的明蛊中多放了几味药,让他沉睡着,千万不能漏出任何破绽。
林鹤衣早已准备就绪,等候在她身旁。
“姑娘终于醒了,”林鹤衣先下手为强道,“可还记得这里吗?”
如果李缌绾记忆失去,也就意味着双生蛊成功了。
可林鹤衣不确定的是他自己————
到底在李缌绾的记忆中,林鹤衣是属于她与燕无归相识前,还是相识后。
他只能慢慢说道,以防让李缌绾起疑心。
“林医师……?”李缌绾揉着太阳穴坐起身来,“我……”
林鹤衣立刻接上话:“你也太不小心,帮你爹摘个草药,也能从山坡上滑落!知道的呀,是你孝心,帮你爹补补身体,不知道的呀,还以为你一心寻死呢!我才一会没看,人直溜溜的就滚下去了。”
“啊?”
李缌绾摇晃着她僵硬的脑袋,整个肩膀像是禁锢了许久刚开化似的。
“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我可不好跟你爹交代。”
原来昨日李缌绾的信中,写的是为李敬茗来白帝城采摘养生药材。
如果没有了燕无归,李敬茗就是李缌绾的全部。
“我怎么不记得……我是来……”
“我就说吧,脑子都摔坏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林鹤衣一点都不给李缌绾反驳的机会,滔滔不绝的陈述着,就想打消她所有的疑虑。
“看吧,”林鹤衣把桌子上的翠珑花递给她,“好好收着,这可是你拿命换来的。”
接着林鹤衣又递上早已准备好的白粥:“来,吃点东西。”
经过林鹤衣一阵忽悠,再加上李缌绾刚刚醒来,她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思考什么,按部就班的跟着林鹤衣走,竟也没有发现任何不对。
“马车已经备好了,你随时可以启程。”
林鹤衣收好碗筷,千叮咛万嘱咐:“还有哪里不舒服没?”
李缌绾舒展了身体:“没有了,哎,真是差点小命都没了,回去真要给我爹好好说道说道!”
林鹤衣心里别扭的很,与她再多说一句话,都是对她的愧疚。
“好,”林鹤衣声音微微颤抖,“你休息吧。”
此时天才有了一丝光亮,林鹤衣在院中为植物浇水。
稀稀疏疏的几人从大道走过,这里鲜少有人来,林鹤衣提高了几分警惕。
“烁阳公主逃婚了,你知道吗?”
“啊?西夏的烁阳公主?”
“哎……对呀,都说那汴京城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魔鬼,方小侯爷雷厉风行,可怕的很!”
“逃哪去了?”
“哪里人少逃哪里去呗!”
“嘿,你这么一说,我觉得咱们白帝城,还挺适合……”
林鹤衣耳朵都快贴到栅栏上了,不知道李缌绾什么时候出来喊了一声:“林医师!”
“啪”,林鹤衣手中的木壶被她吓得落了地。
“哎哟,”林鹤衣捂住胸口,脸都白了半截,“你把你恩师气走了,你可得被斩头。”
“听什么呢?八卦?”
“是呢,”林鹤衣朝她招招手,“烁阳公主逃婚了。”
“那个和明昭侯有婚约的烁阳公主?”
“诶?”林鹤衣敲了敲李缌绾的脑袋,“看来脑袋没摔坏,这都还记得。”
李缌绾回道:“我家就在汴京,明昭侯和烁阳公主的婚事人尽皆知,这可是促进两国关系的纽带。”
林鹤衣点了点头:“看你这样,是打算走了?”
李缌绾已经全副武装,手中紧紧撰着来之不易的翠珑花:“我身体没什么大事,不想让我爹再等我了,他已经等了我很久了。”
林鹤衣鼻头一酸,往事历历在目,他故作开心道:“快去吧,别让你爹久等。马车就在后院,我就不陪你去了。”
李缌绾那小梨涡笑的如此艳美,故意跳到林鹤衣面前左看右看,她往哪里看,林鹤衣就往反方向躲,活脱脱就是个没出阁姑娘的性子。
“怎么啦?舍不得我呀?”
“行了,为师怕触景生情!”
林鹤衣轻轻把她手打落:“去去去。”
李缌绾哼了声,很快将马车牵了出来。
林鹤衣道:“我与你定好的马夫在城中,你去‘断愁客栈’与他接头便可。”
李缌绾瘦小纤弱的身躯逐渐被大雪所掩盖,就这样和林鹤衣再无瓜葛。
雨滴打在屋顶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伴随着狂虐的风声,燕无归才醒了过来。
他依然对来人抱有很大的敌意,没有了李缌绾的记忆,他又回来到了恶狼谷那个冷酷无情的少年。
看到林鹤衣的身影,燕无归本能的开始摸向床头的剑。
“燕公子,莫慌,我没有恶意。”
林鹤衣抬起手来示好,将刚刚晾好的茶端到床头。
“怎么样?体内的毒蛊有没有缓和的迹象?”
燕无归冷冰冰的看着他:“你怎知?”
“你来这就是为了让我帮你消除体内毒蛊。但我医术不精,实在无能为力。不过我已经为你服下一味药,暂缓毒蛊的发作。”
燕无归半信半疑:“暂缓?”
“没错,至于能够缓多久,那便是看你身体了。”
见燕无归没有再语,林鹤衣不慌不忙的把李缌绾写给他的信递给他:“这是你的东西,从你衣服里掉出来的。”
燕无归往后缩:“谁写的?”
林鹤衣摇了摇头:“不知,这得问你啊,莫非是我的药对你起了什么反作用?什么都记不清了?”
燕无归打开信:
记得去碎梦继续习武。
“碎梦?”
“哦,碎梦,”林鹤衣若有所思道,“东极海极具声望的门派,你是那的弟子?”
“不记得了。”
林鹤衣警觉了起来,身体坐直了半分,回想着李缌绾跟他说的那些话,明明燕无归在碎梦学习是认识她以前的事,怎么现在他全然不记得了。
难道这就是未实验过的蛊种下后的弊处吗?
“呃,你再好好想想?”
燕无归认真思考了半晌:“确实不知。”
林鹤衣犯了难:“那你…此行去往何处?”
燕无归确实在想办法去除体内的毒蛊,既然白帝城没有法子,那他就再往别处去,天下之大,总有他的容身之处。
“何处都能为家。”
林鹤衣还是想继续劝解他去碎梦,毕竟那是李缌绾对他最后的一点点期望:“燕公子,难道不好奇写封信的来路?”
燕无归不解:“为何要好奇?”
“就算不好奇,信中提到的碎梦,必定与你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你既然无处可去,何不去碎梦碰碰运气?”
“东极海乃臭名昭著之地,我不必与他产生联系。”
对于东极海,燕无归避都来不及,怎么可能还愿意重返。
林鹤衣劝解无果,反复确认燕无归也失去了关于李缌绾的记忆后,二人在小院门前分道扬镳。
从白帝城出来后,燕无归确实去了许多地方,来医治体内的毒蛊,也因此积累下来了许多钱财。
只是明蛊终是不稳定,林鹤衣也是第一次尝试,不可能没有问题。
就像燕无归对碎梦的记忆一样,有失偏颇,这都是不稳定因素,导致时间越久,燕无归连带着把白帝城的一切都忘得一干二净。
碎梦——
白帝城——
林鹤衣——
全都消失在了他的世界里。
最终,表面一无所有但却腰缠万贯的燕无归,在雁门关扎了根。
夜幕降临,冷月高悬。
就在李缌绾驶出小院不久,凛冽的北风呼啸而过,白帝城开始落雪。
阵阵寒风将树枝上残留的积雪吹落,她都没能到达城中。
积雪堵住了她的去路,她只好把马车停靠在路边,亲自查看路况。
路边雪丛中,蹲着两个彪形大汉,因为下雪,视线不佳,给了他们极好的掩盖。
从声音辨别,听起来不像是这里的人。
“像…太像了。”
那人胆怯:“班库,你确定吗?”
班库拧了一把鼻涕,比出一副虔诚的手势,双手合十放在胸前:“阿弥陀佛,弥勒菩萨保佑,我们也是苦难人啊。”
“她也只是身型像,长得也看不出来。”
“你还有其他办法吗?”
“如果找到公主怎么办?这是欺君的大罪!!中原皇帝心狠手辣,怎么会放过西夏!!”
班库何尝不知道这是最无计可施的方法:“闭嘴!如果找得到公主,我们早就找到了!!斯羌,别忘了,乌珠派我们此行前来的目的是什么!”
(乌珠:西夏皇帝的尊称。)
斯羌害怕的咽了咽口水:“可…可她是无辜的啊…”
班库下了某种决心:“为了西夏,牺牲一个无辜的人不要紧…她要是救了西夏,来日事情败露,我班库愿提头来见。”
班库握紧了手中的迷药,以迅雷不急掩耳之势窜了出去,斯羌还想劝阻几句,李缌绾已经迷迷糊糊的被班库扛了回来。
几天后,马夫匆匆忙忙来到了林鹤衣的小院。
“林医师!”
林鹤衣看到马夫,惊诧道:“你怎么…”
“出大事了!!”马夫顾不得寒暄,“你托我护送的那位姑娘,至今都没到客栈啊!”
“什么??”
林鹤衣心生疑惑,目瞪口呆的看着他。
“我一直在客栈等到深夜,又等了两日,愣是没见人啊!”
林鹤衣大喊不妙,心跳加速:“快,与我一同前去城中!!”
在遥远的西夏大地上,广袤的土地伸展至山脉尽头,蜿蜒至神秘的绝境。
风景如画,山河壮丽。
在这片土地上,高耸入云的雪山,蜿蜒曲折的河流,广袤无垠的草原,无一不在彰显着西夏的兴雄伟。
然而这最后的辉煌能否延续,就看这一次烁阳公主能否成功嫁入汴京。
在此等重要的关头,烁阳公主竟然逃婚了。
李缌绾进入西夏时,正当夕阳西下,余晖洒满大地,整个西夏都笼罩在一片祥和与宁静之中。
却无人知晓,这背地里的暗潮汹涌。
“乌珠,人已带到。”
皇座上,一个身材高大、脸部宽厚、浓黑的头发如夜幕般散落在肩上的男人正焦急不安的坐着。
他身着精致的皮革制服,仔细看,发尖已经有了发白的迹象,青紫色的眼窝深深凹陷,整个人疲惫不堪。
“参见乌珠。”
“这就是——?”
来人半跪着回到:“只需要一颗,前尘往事皆可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