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璟把所有的画整齐地叠好,封在盒子里,他抱起盒子,锁撞击木块发出细微的声音。
这里面是他一次又一次自愈的过程。
篌接近意映,无论目的是什么,璟都无法忍受。
他是脏掉的人,浑身恶臭。
姐姐不会放过他,璟也不会。
这是一场漫长而煎熬的复仇,他拿起屠刀,这一次指向自己。比起精神折磨,肉体上的摧毁实在不算什么,人的身体可以脏,但如果心脏了呢?
篌急不可耐地走进了陷阱。
他对璟施行了长达六十多天的暴刑,鞭刑是其中最轻的,若是今日不着急,篌会一片片地削他的肉,直到露出白骨,他会给璟用最好的药,不会让他那么快死。
若是篌没有立刻杀璟之意,计划是三个月,三个月后璟动用神识中设下的感知,以便姐姐寻到位置。
可璟没有。
他问篌为什么恨他。
篌:因为母亲偏爱你,因为母亲想让我做你的垫脚石你的刀!凭什么?
他将火钳印在璟胸膛,幽暗的室内弥漫着烤焦的肉香,暗恨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做那把杀死你的刀。
黄泉下,母亲死也不要瞑目。
他的恨意真是荒唐。
璟以为他是被父亲蒙蔽,才误入歧途。
可有些人,生来对恶无师自通。
他无数次在痛苦里醒来,看着篌那张狰狞可怖的脸,再也无法和记忆里的大哥重合。
活在过去的,一直是他。
姐姐说心软不是原罪,但纵容是。
璟艰难地动了动手,他的指甲被拔干净,伤痕累累,仿佛用尽最后一口气才点亮神识。
他在黑暗里睡了太久,姐姐一直在喊他。
……
篌死前,想起了很多人,母亲,父亲,妹妹,弟弟,小时候一家人其乐融融,渐渐地都长出另一颗心。
他意识消散前,仿佛看见了意映。
她还是不待见他。
有一次狩猎,意映手中的箭对准了篌,神色冷漠,箭在弦上,篌没躲,后来这支箭擦过脖颈,射死了他身后的飞鸟。
一只无辜的飞鸟。
那一刻篌是确定意映想杀了他的。
怎么临时反悔了呢?
到现在篌还想不明白,更想不明白璟和意映究竟是什么时候认识的。但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人一死,就没有气再去想别的了。
……
那次上元节之后,意映便呆在家中,母亲为她相看夫家,母亲其实很满意篌,她说他家世相貌与才学是这些人里顶尖的了。
意映:别人都可以,他不行。
母亲脑补了一桩情仇爱恨,其实原因很简单,意映觉得单恋一个人已经够苦了,若在同一个屋檐下,做璟的嫂嫂,那觉也睡不安生。
何必自讨苦吃。
最主要的是,意映对篌实在无感。
再一次见到璟,是在涂山府,是阿荷办了茶宴,意映受邀而来,那日她莫名地想带狐尾钗。
她至今都不知道这钗子是谁送的,一堆生辰礼,它最别样,附赠两字:赠卿。
那是很漂亮的字,很风雅。
后来成了璟的夫人,她在书房里见到一摸一样的字。
但这发现,还要在好几年后。
不知是不是巧合,他们坐同桌。
和不久前投壶比赛一样的机缘巧合。
白雾里,璟垂眸斟茶,他的手很有骨感,修长纤细,指甲圆润干净,给意映递一杯茶,他的眸光温柔而专主地看着他,隐隐黏稠。
意映鬼使神差地说:很多年前我落过一次水,我以为就要这么死了,可我还有很多事没有做,很不甘心就这么没了,就在我绝望的时候,一只手抓住了我。
意映盯着璟的眼睛,她知道有些事如果不说,今后便再也没有开口的可能。她不会很担心这样做可能会给璟造成困扰或者麻烦,如果他无动于衷,那只能说明他们确实没有缘分。
茶香四溢,四周的声音虚化。
意映:那个人救了我,替我烘干衣裳,带我赏月,分别前他还送我一盏花灯,祝我今夜好梦,从此我再也不怕水,哪怕被水草缠住,也可以自救。
不知是谁的笑声传到了这。
意映垂眸,指尖描摹杯沿,低声问:我牵挂他至今。可他似乎已经忘记了我,你说我要不要放下?
良久,璟看着意映,目光掠过她戴着的发钗,说出的话音很干涩:不要放下。
!!!
意映的手颤了颤,指尖沾上茶水。
她不敢相信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