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阿月阁内,随着脚步踩踏声,还有铃铛轻盈碰撞的声音。金链子,半指粗,嵌在床尾墙深处,是昨日完颜康命人嵌进去的。
秀水进屋,埋首收拾狼藉。
自半月前姑娘议亲开始,小王爷就疯魔了,整日来这阿月阁,折磨自己,折磨姑娘。
可偏偏王爷溺爱小王爷,只挑姑娘错处,前脚应付完小王爷,后脚王爷便派人来敲打。
秀水哭着:姑娘为何不跟小王爷说自己的苦衷?
我偏过头,手按压着另一只手腕上的牙印,望着窗外正盛的荷花。他昨夜如疯狗一般地咬,能听得进去什么?更何况,我说了又有什么用?让他们父子阋墙?
算了罢,这个王府因我,已然乌烟瘴气了。
我:秀水,出一趟府……
秀水:姑娘。
她出声,随后小心翼翼看了眼门口,压低声:现在阿月阁里里外外都是小王爷的人,进出都很困难。
我沉默片刻,觉得更加荒诞。
他真是疯了。
秀水:姑娘…我们该怎么办?
我:哭什么?把眼泪擦干净,总不至于绝路。
我起身,走到妆台前:先替我梳妆。
秀水:是。
铜镜里,我静静看着自己,像是在看一个陌生姑娘。
十岁那年,我还在中都乞讨,争不到一个馒头,护不住一枚铜钱,饿了很久,鹅毛大雪铺满厚厚一地,我坐在墙角,衣衫单薄,昏昏欲睡。
他:你真可怜。
小王爷只与我说了这四字,他带我回了王府,给我锦衣玉食,教我识字念书。
他:叫什么?
我:穆念慈。
小王爷性情不定,喜静,也喜闹。我见过他戏弄下人,玩弄师长,嚣张到无法无天,毫无道德感。
可偏偏,是他救我一命。
他时好时坏,但从不打我骂我。
我待在小王爷身边五年,为他穿过衣,束过发,一年四季,好多个春秋守在院中等他回来。
直到第六年。
他跟我说:小慈,我要你和我一样尊贵。
我没明白是什么意思。
他不再说话了。
后来,王爷突然认我做义女。
那天小王爷出奇地高兴,接过侍女的活,亲力亲为地为我梳妆打扮,描眉点唇,他问:小慈,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你开心吗?
我觉得他的话好奇怪,谁说做了兄妹便不会分开?而且…我一点都不开心。
我搬去了阿月阁,小王爷也不再只是小王爷了,他还是哥哥。我们之间,又隔了一道沟壑。
他常来阿月阁,举止如往日随意亲昵。
但我却做不到了,秀水提醒我,没有哪家正常兄妹如我们这样打情骂俏的,见我不说话,她当即跪地,直言该死。
是,我们这样是不正常的。
我知道。
自那之后,我开始主动避开他的亲近。
他愣了一下:小慈,你生我气了?
我掐着藏在袖中的手,回望着少年含笑认错的脸,他明明不知自己有何错,却已学会熟练道歉。
完颜康,是你亲自断了我对你的念想。
我:没有,只是夜深了,哥哥该走了。
他疑惑看着我,不解我在说些什么。
我:哥哥,我累了。
他走后,我彻夜失眠。
我以为,只要克制住爱意,做一对寻常兄妹并不难。
但我终究高估了自己,是我喝酒浇愁,玩火自焚,是我月下剖白,吻上少年的唇。
他抱着我,喃喃:原是这样。
我没脸见小王爷,没脸见哥哥,更没脸见待我如亲孩子的王妃。
秀水:姑娘,戴哪支簪子?
我回过神,铜镜里,我正轻轻抿着胭脂,苍白有了血色。
我:随便一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