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好冷……
不对,好烫!烫得她把脸皮都撕下来,血淋淋的,却是一块纸板?纸板上又重新生长出了一张扭曲的脸,它尖叫着,蒸发着,直到尖叫的声音变成了她自己的声音。
全身都好烫,全身都,都是红色的秃鹫!无数蚂蚁大小的秃鹫在她身上啄,她拍打,秃鹫则尖笑着跳开。就在她刚刚撕下来的脸皮底下,又有几只红色的秃鹫钻出来,怒斥道:
“向东行进300里,不可许!”
为什么?那里有我珍视的东西,我必须去的。
“因为你猥琐又卑鄙!”
我是谁?
“臭不可闻的老鼠,来自黑暗阴沟里!”
观音菩萨怎么说?
“观音?早已不知行踪去!”
说着那些秃鹫就开始发出瘆人的狞笑,观音菩萨不见了,那她怎么办呢?那些祂本该救赎的人呢?路面上断壁残垣,路边上有人饥渴交迫而将死,发出悲惨的呻吟,还有那些本来就深陷苦难而雪上加霜的,谁来救他们?她?她做不来这些的,这些是菩萨该做的。
刚刚还不在夜里,她看到废墟中有一朵小花。
一只燃烧的苍蝇!它盘旋,搜寻,饥肠辘辘。它看到了一朵花,就径直朝花飞去。黄色的小花朝她求救,花瓣上含着露珠,多可怜。如果那只苍蝇爬到了花朵上,火舌舔干露珠,火焰让花瓣枯萎凋谢,世上就又少了分美丽。那么她会出手吗?
没有再想就戴上头盔,迈出这一步已经是她唯一能想到的事了。她扔出扳手消灭了那可恶的苍蝇,但紧接着全身就传来了灼烧的感觉,怎么回事?英雄的铠甲居然是纸板糊的?红色的秃鹫就是这时飞来的,它们啄食着她的血肉,它们是火。
而把纸板头盔撕扯下来的她抚摸着自己已经被烧毁了一半脸,她才想起来,她是三叶。
会长失踪不久后,就传来了病原反应蔓延到了Y城的消息。她外公就在Y城,本来是会长承诺过接外公来的,那现在她又能依靠谁呢?出门就看见满街的恐慌的人,她站在街道中间任由人流把她穿过,最后还是决定自己出发,逆着人流行走。
没有人会妨碍她送死,独步到Y城的她捡了些废纸板为自己做了盔甲,这并不能从本质上保护她多少,但当她带上纸板头盔时,总觉得会安心些。
安心是因为视野狭窄的纸板头盔能让她免于直视那些有机物和无机物的悲剧。可以用块来计数的人体和无法用堆来计数的各种无法辨认的焦炭。这里没有那些平日里能看见的城市英雄,就好像那些生物只是为了镜头才诞生的一样。她没有话可以说了,只是埋头赶着她的路。
在一天休息时她无意打开了嵌核,看到了那仍然冒着红点的消息栏,忍不住点了进去。坚持在网络上骂她的人已经不剩几个了,但三叶却开始怀疑了,怀疑他们说的都是对的,自己确实是个自私自利的坏东西。此行本身就只是带着一丝侥幸来。到了大概的位置,却无法从那一堆建渣里辨认出外公所说的朋友家了。三叶感觉不到纸板头里面的自己有没有哭,她只是戴着纸板头空空看着那里。直到嵌核提醒她天要黑了,她才慢慢往回走去。
她原本就不大的人际网络彻底崩塌,失去了自己的小世界的她彻底不知道该往哪里去了。这时她听到一声呼救,朝呼救的方向看去,是个被废墟压住的小男孩,而小男孩的头顶盘旋着一架无差别攻击的病原机体。她当然知道那些小恶魔到底有多危险,但把扳手扔出去救下小男孩,已经是她现在唯一能思考的事了。
机体小巧而致命的喷枪顷刻间就焚毁了她的纸甲,三叶瞬间就成了一个火人,她哀嚎着,扑打着,终于勉强保住了自己差点被烧焦的性命。小男孩躲在废墟后面呼喊,但也不敢靠过去。在火彻底熄灭后,三叶站起了身来。
在原地呆立良久,她决定向男孩走去。
有点被三叶毁容的脸吓到,男孩怯生生地问:
“走吗?”
走吗?走去什么地方呢?三叶自己其实也没有答案,但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谁他妈在乎呢?”
于是三叶强忍着脸上的剧痛,微笑着回答男孩:
“嗯,走吧。”
三叶低头时发现一朵被烧焦了半边叶子的三叶草孤零零地落在她脚边,就像是一直为她等在这里一样,她俯身轻吻了它一下,然后领着小男孩向着熹微的灯火走去。
她走惯了夜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