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后，杨昭和陈铭生带着孩子暂时留在沈阳过元宵。
温晴和杨锦天飞回北京，开始新的一轮学习。
他们还有四年半。
四年半，其实充其量算是一个本科多一点的长度。
农历的三月里，他们去了一趟博物馆。
博物馆内，他们又看到了沈不言。
这一次，沈不言好像比之前更年老了些。
沈不言一眼认出了温晴。
只是这一次，沈不言看到了他们十指紧扣。
沈不言说：“小姑娘，还认得我吗？”
温晴说：“认得，沈爷爷。”
温晴蹲下身，看着沈不言：“您的书，我已经看了好几次了。”
沈不言说：“恭喜你呀，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陆时了。”
“怎么，我长得像倚华吗？”温晴变得不好意思，“沈爷爷，请您吃糖。”
沈不言摆摆手：“爷爷老了，吃不了啦。”
沈不言满头白发，显然是老了一圈。
沈不言示意杨锦天：“你来，我有东西给你。”
沈不言对温晴吩咐：“你去周围转转，我有事儿要交代他。”
明明只见过一次面，沈不言却像极了温晴的爷爷，对她很是疼爱。
就好像，就好像是他和陆鸢的孙女一样。
无论是眉眼，还是那股子执拗，包括手上的动作。
沈不言见温晴远去，他微微含笑，问杨锦天：“小伙子，你真英俊。”
杨锦天有些脸红，他点点头。
“小伙子，你可知道箜篌的寓意？”
杨锦天想了想：“箜篌，箜篌，空空的等候？”
沈不言笑道：“不全是。”
沈不言从怀里掏出一个玉佩，玉佩是个双鱼样式，上面还有挂钩和白穗，他将玉佩交给了杨锦天。
“我看她，是个很好的女孩，值得拥有这一块那么好的玉佩。”
杨锦天摆手：“沈先生，我们不能要。”
沈不言叹气：“收着吧。我这辈子，研究了我心上人一辈子，你可想过，我跟她在一起的时候没几天。等我再回忆，她已经是白骨一具，黄土一抔。你知道吗？当时我挖开她的尸骨，我整个人心碎了，手也发抖了。我最后一次见到她，是她六岁左右的事情了。我觉得这次是最后一次了，我用尽半生，换来这最后一次相见，我觉得很值得。人生嘛，太多不如意，也有太多烟火色，我希望你能每一年七夕节、每一年上巳日，带着她多去搞搞浪漫。这个孩子我听说过，说是一个很不错的姑娘……”
杨锦天有些打寒颤，他问：“您……您在哪听过她？”
“人老了，总会做梦。梦里，有个老大哥跟我说过，说他的孙女，很喜欢读我的书。每次他都去梦里看孙女，但是孙女好像总在看书，头也不带转动的。他很怕孙女忘记他，但每一次都不敢叨扰。”
杨锦天看向温晴，温晴今天她穿的尤其古风。她穿着一件鹭花的白色立领暗纹的衬衣，外加搭配着一条国风中式马面裙。她的羽绒服被杨锦天拿在手里，这一套衣服把她身材显得很美，而且刚刚好。
“沈先生……”杨锦天看了一眼沈不言，沈不言握住了杨锦天的手：“人生的回忆太短了，真的太短了，小伙子啊你要记住。人生的事情就像回马灯，人之将至的时候，那些回忆就像回马灯一样一帧一帧带给你看。或许这些回忆不多，只有屈指可数的程度，但始终是你的梦，属于你的世界。或许我爱你并不现实，但想念绝对真实的。我真的后悔啊，我没接受那枝柳条。我一次又一次，她一遍又一遍，她一直很想跟我好好过一个上巳日，只有我们，走在街上。如今我想……我可以去见她了。”
沈不言慢慢站起身，他撑着拐杖说：“祝你们幸福啊，千万不要错过了。她是个好姑娘。”
沈不言的步伐很蹒跚，一步步往博物馆外走。
等杨锦天跟上脚步，老人已经不见了，不知道是去了左边，还是右边。
温晴此时转了回来，问他：“沈爷爷呢？”
杨锦天没有说话，而是抿嘴摇头。
“他给你送了这个。”
杨锦天把玉佩交给她，说：“他希望你能幸福。”
温晴觉得奇怪，她跑到博物馆馆主的办公室里，问他：“馆主，沈爷爷的展览还有吗？”
博物馆馆主说：“不是早就下了吗？”
“那……那沈爷爷人最近过得好吗？”
博物馆馆主挑眉：“你说什么啊？今天是三月初三，老头子早就去世了一年了……”
沈不言，去世了一年。
去世在三月初三上巳日。
可是刚刚手里的玉佩，为什么又那么真实？
还带着沈不言的余温，还带着陆鸢的回忆，还带着陆时的热血，还带着倚华的等待。
温晴跑向门口，看到了屋外下了雨。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春雨。
仿若昨日檐下初逢，
十年梦一生。
若来年终于往事封尘，
大梦初醒。
博物馆的歌缓缓响起，杨锦天突然明白了刚刚沈不言的话：“他应该是梦醒了，去找她了。”
温晴说：“嗯，我知道。”
“你又怎么知道的？”
“有的时候，不用答案的。”
杨锦天和温晴站在屋檐下，看着春雨，赏着花瓣掉落在水洼里。
雨其实不大，今天是春三月，上巳日。
杨锦天说：“反正也下雨了，我记得周围有游戏中心，要不要去打游戏？我想看看你打弹弓的功力。”
温晴嘿嘿笑：“你还记得呢？”
杨锦天用力抱紧她：“你所说的话，我都记得。”
“那你的话，我也都记得。”
“什么话，你说来听听。”
“你好感我是真的，喜欢我也是真的，你坦坦荡荡。”
“如今，爱你也是真的。”
“多大了，还耍滑头。”
他左手拉住温晴的右手，示意她端着羽绒服的一角，他说：“准备好了吗？我们该去了。”
“多远啊？”
“走路，也就十分钟左右。”
温晴披着羽绒服，看着眼前的男人，他眼神坚定，很有毅力。
温晴说：“回头感冒了怎么办啊？”
杨锦天摸了摸外面：“雨快停了，走吧。”
她嗯了一声，拉紧未婚夫的手，撑着羽绒服和他一路小跑。
春三月，上巳日。
她和心上人在街上，在逆行人群里奔跑着。
他们在笑，他们在闹，甚至紧紧地握着对方的手。
或许，她有那么一刻感受到了陆鸢。
又或者，他终于明白为何沈不言会后悔接受那柳条了。
珍惜眼前人，陪伴眼前人，便是最好。
努力向上，奋勇向前，就不会活得不痛快。
她跟着他后，身体确实好了不少。
她现在只需要吃营养素，还彻底跟中药说了再见。
他跟着她后，性格也开朗了不少。
朋友圈积极发了，日常也慢慢变得丰富了。
他们来到游戏厅，找了许久才找到了弹弓。
那是一个用弹弓打气球的游戏。
杨锦天已经开始跃跃欲试，只听到几声砰砰响，他侧身看去，发现温晴已经侧身而站，一眼紧闭，对准目标连射了三球。
杨锦天拿着弹弓，不忘说：“你到底还有什么惊喜我不知道的？”
温晴笑：“以后还多着呢。”
杨锦天也是个好手，一下弄了两个。
温晴不甘示弱，直接连杀五个。
就连老板都吃惊了，第一次见到如此不分上下的情侣。
一场下来，他们一共弄了三十个。
足足三十个，最难搞的都被他们拿下了。
老板还想会不会破产，温晴却指着一处说：“老板，我只要那个。”
老板沿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她指的是一只躺平鸭子的小灯。
“就这个吧，我给您三十个的钱。”
老板说：“小姐姐，这样不好吧……”
“您这个是小本生意，我射太多了。”
老板搓搓手：“您可真是个好人。”
杨锦天以前会阻止，但现在觉得，她的善良像是刚刚好。
“老板，不要随便这样说，不好。万一我是坏人，讹了你，怎么办？”
杨锦天也在一旁说：“老板，也是我们不好。”
老板看着也是老实人，就给他们多赠了点。
杨锦天拿着袋子，看着温晴，她很开心。
他拨开她的头发，问她：“开心吗？”
“开心。”温晴笑脸盈盈，“我开心。”
杨锦天看了看外面：“回学校去吧，雨停了。”
温晴说：“先去一趟快递点，我们把这些玩具寄给你姐姐。”
杨锦天不懂。
“我们拿了这么多玩具，宿舍也放不下呀。”温晴从里面拿出一只绒毛小猫：“这个，我给林青姐的儿子。”
“你真的不给自己留一个吗？”杨锦天一边说一边拿出一只小熊：“我觉得这个给你，软乎乎的。”
温晴此时的笑容，简直都快溢出来了。
她想自己再多笑笑，这样沈不言就一定明白，她过得会非常好。
一定能做最好的女孩，生命里最灿烂的女孩。
杨锦天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她拉到快递点了。
她拿着小程序弄了几下，将一些玩具放进快递袋，接着贴条。
走出快递点，杨锦天给她披上羽绒服，握着她的手。
三月的北京还是有些冷的，面对雨后的天，她闭起双眼，仔细地嗅着。
“你闻到了吗杨锦天。”
她张开双臂，像是在拥抱云，拥抱刚退去的雨。
“闻到了。”
“那你知道是什么味道吗？”
温晴背着手，靠在杨锦天身边。
杨锦天侧身看她：“当然是雨后的味道。那种力量，如同把身边的浊气都洗涤了，空气带着点湿气，泥土味还没有散去，一切一切，如同春天来了。”
温晴捏了一下杨锦天的鼻子：“好啊你，语文有进步了嘛。”
杨锦天笑道：“我以前可是最怕八百字作文了，现在一看，我完全不怕了。”
杨锦天也不知道怎么就说出来了，要是以前，他肯定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们挽着手走在路上，坐上了公交车。
在路上，她看着杨锦天给自己的双鱼玉佩，紧紧地攥着。
看着这块玉佩，她低着头，想起了《南晟遗事2.0》的内容。
她曾不敢晚上看这个，因为看这个会虐，会伤，心还会疼。
想到这，她默默地捂着胸口，趴在座位前的椅栏杆难受。
杨锦天把她挪到自己的肩膀前，捧着她的脸，摸了摸她的额头。
“我没事……”她把杨锦天的手放下，“我羽绒服有药。”
杨锦天伸手去掏，拿出几片给她。
她含在嘴里，默默地含在舌头下。
见她慢慢不出汗了，脸色也恢复了，这才放心。
今天难得是周末，他们暂时选择出来走走，也是让彼此心情愉悦些。
杨锦天和温晴提前下车，沿着路边走回学校。
杨锦天低着头说：“还是你细心，姐家两个孩子都快周岁了。”
“真的吗？真快啊。我听说了孩子一岁了，就要抓周，是吗？”
“嗯嗯。”杨锦天颔首，同时一只手插兜，“我不知道我那俩外甥会挑选什么。”
温晴故作思考：“我猜笔杆子和算盘。”
杨锦天宠溺一笑：“那我猜厨具和书本。”
“他们什么时候搞抓周仪式呀？”
杨锦天仔细想了想：“五一吧，我们到时候回一趟深圳。他们说了，就两家人乐呵乐呵。”
温晴站住了，抬头问他：“两，两家人？”
“是啊。”杨锦天说，“你家，和我家。”
温晴挑眉：“怎么是我家？”
杨锦天说：“我姐说，为了感谢你爸，顺便感谢宴也办了呗。”
温晴已经迫不及待了要等到五一了。
五一节前，温晴还问了林青，说哪里有得卖小孩子的衣服。
林青说：“哪有什么衣服啊，小孩子都是百家衣长大的。”
“什么是百家衣？”邓楚仪问，“我还没穿过呢。”
林青解释：“就是每一个有孩子的人家扯一块布，最后缝制成衣服给孩子。说是不生病，不着凉什么的。其实也就是讨个好彩头，如果你觉得可行，就去吧。不过百家衣有点难啊，因为这也就我一个人当了妈，附近也没啥好布料；而且大人的东西小孩子谨慎用。”
温晴说：“也是，那我能买书么？”
林青颔首：“当然可以，不过就是有点麻烦了，你不能买文字的。你可以买绘本，那种0-6岁的，能用得久一点的。”
温晴想起自己好久没有和温澄联系了，就联系上了温澄，俩人一同趁着假期还有一个星期，一起约了一个周末去买书。
这一次在书店，温晴难得看到了杨昭的书。
她停了下来，看了一眼又一眼。
跟高中不变，杨昭的书还是那个版本，但销量好像多了些。
因为杨昭的书放在最受欢迎的TOP级别里。
温澄说：“走吧，等会你得回去赶报告了吧。”
温晴答应着：“嗯嗯，我走了。”
这一次，温晴没有额外再买。
她想，有那么一个最初的版本就是最好的纪念了。
这一次回家，顺便把那两本书带回来。
最起码晚上睡不着了，还可以有理由可以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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