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明明有了想要的东西,还每每逼迫于人。尤其是,我这个勉强能站在他面前的长公主。
他要陛下与民同乐,要年宴上坐高座,要我为他斟酒。
我将一壶酒都泼在了他的脸上,他却笑了。
他说,长公主必是坐的远了才失了手,何不坐臣身旁?
我目沉如水说,天晚夜寒,身体不适,改日再宴。
他静默半晌起身离开,年宴也因此匆匆而散。
唤雨说,端王狼子野心天下皆知。
我想到,可不就是,那眼睛里全都是野心,看着就心生寒意。
从前,我都是喊他小皇叔。那时他虽与我同岁,却生的瘦弱,身体也一直不好,年纪长到十岁才被老端王送来宫里当质子。
父皇为了压制野心勃勃的老端王费尽了心机,好不容易熬到老端王病逝,削了端王府的兵权才放心逝去。
我在他身为质子难堪的时候,还为他解过围。真是好心没好报!
呵,还说什么心仪于我,分明就是想在众人面前羞辱我!就是死,我也不会嫁给他。
唤雨本来还要说什么的嘴只好又默默闭上。换了个话题到,殿下好久没有制香了,今天不如制雨落青竹香。
我没有说话,慢慢把目光真的放在了雨落不停的院中。
我生来就是公主,小事上或有嚣张跋扈,但大事上却是分毫不敢行差踏错。在我说要那个位置时,父皇想都没想就给了我一耳光。那时还小,不知道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只是被禁足了三年,对着满屋子的史书背了看,看了背。我朝勒死过三个公主。是的,连和亲也不让,因为她们企图染指皇权甚至一度真的权倾朝野。
后来我就想,这又不是什么好东西,当公主也挺好。但我要兵权,没有兵权,便是陛下也日夜难寐。
父皇对我的心思了如指掌,却没有再罚我,便是病逝时,他也在我耳边说,你想拿就拿吧!
我不想拿啊,父皇让我一起批了那么多的奏折。我亲眼看他把曾经最好兄弟的头颅砍下,说罪人已伏诛,看他把曾经优待的后族尽数流放。他为了狠得下心,从不让后族进宫。我甚至在他们尽数西迁之后,才知道臭名昭著的后族是母族。他们离我太远了,远到近二十年都没有在我耳边出现过。我看的全是奏折上冷冰冰的世家,见的全是出入议事的老狐狸。
父皇耳提面命,我充耳不闻。既然说了不给我,那又教我干什么吗?让我尝一尝我得不到的东西有多甜美吗?
我在父皇说了你拿吧以后,才终于确定了父皇的心思,不管他是不是真的想给我,他的目的都达到了。不是真心的,我不想要。是真心的,我又不能要。
想起经常找我去打猎的小弟。哪个公主登位后,会留下更适合登位的皇子?只要我登位,小弟与我只有一人能活。
小弟说,长姐想要哪块地?我全封给你。
我说,我要京城,你给不给?
小弟说,给,怎么不给?但长姐让我留下好不好?我不想迁都……
我被小弟逗的失笑,最后小弟还是给了我最富庶的江南,和父皇划给我的江北连成一块圆璧。
但那里面的收入尽数补贴了国库也还不够,就因为那个年年要军费的端王。
手指生生掰断了玉梳,才恍然回过神来。我才二十二岁,已经开始如此多思多虑了吗?
唤雨将我的手指包好,不知从哪里又拿出一套的梳匣,牙雕精美绝非凡品。
我握在手里看了又看,爱不释手,真不舍得毁了它。
唤雨,你进宫多久了?
唤雨道,十二载。
我说,那你是为了什么?
唤雨笑说,能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一口吃的。她正要接着说什么,突然却明白了过来,脸色渐渐难看了起来。
十二载,她又是几时认识端王的?端王的手折了一个历经两朝的曹公公还不够,还要染指我的侍女。
植云进来后,在我耳边悄悄的说了几句后,就静悄悄的退下了。
我看了一眼唤雨,将放在我妆台的梳匣推开。许是没稳,那梳匣就落在了地上。不知磕到了什么地方,里面大大小小的梳子散了一地,长梳嵌宝石,短梳累珠玉。这样散落,满目琳琅。
我说,你无父无母,在我这里又不缺绫罗绸缎。要是不想当值,你也使唤得动别人替你。你为他做事,那就是为一个情字了。
呼雨泪如雨下,连磕几个头。
他是用儿女情长来诱惑你,还是说为了我好,想让我不这么累?
我停了一停,问,还是说都有?
唤雨说了几句,那意思也不过是端王一片痴心,绝非大奸大恶。
我当然知道他非大奸大恶,宋将军愿意用性命背书的人,至少是有可取之处的。如果他不这么咄咄逼人,我甚至愿意将小弟托付于他,自己安心生活在江北,把江南还给小弟。
可是我知道最好的情爱是什么样子的。被勒死的公主中,有一位驸马也随公主而去。驸马是一位才子,情深缘浅尽赋文章。我窥视一角已是艳羡不已。
再加上父皇从不提及的母后,我隐约晓得母后住在宫外,父皇隔三差五就借行宫之行前去相会。
相比之下,端王的手段真是既卑劣又让人恶心。
我走到廊下,将空空如也的鸟笼摘了下来。
我说,你以后想何去何从?
唤雨要是想嫁给端王。武将军阵亡,长女病逝,独子难活,正好可使李代桃僵之计,两全其美之策。
如是想留在宫里……,看在往日情分上,也只能做些轻省活了。
植云,备撵,我们去看看选出来的皇后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