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浅时常在想,如果那日宫尚角应了她替她为家族复仇,是不是现在自己正坐在他的身旁,磨墨涤砚,如同寻常夫妻般安静的听他诉说心事。
可她知他不会应她,就因为他是宫尚角。
在他心中,自己和宫门比,不值一提。
奈何,她也是这样的人。
天资聪慧的她,怎么能听不出宫尚角一次又一次让她安分守己的暗示。
但每次想要妥协的最后一刹那,孤山派尸横遍野,族人惨死的景象就如同梦魇般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所以他们都没资格谈情爱。
上官浅低头望着自己小腹,莞尔一笑,眼底没了锐利,却多了一份淡然。
如今她放下仇恨,不是因为最后一面时,自己成了他口中的外人,而是她有了必须守护的软肋。
无风的夜晚,草竟然沙沙作响。
上官浅面色闪过一丝不为人知的慌张,却又瞬时恢复。
“师父,近日来可还好?”
上官浅起身,向暗处屈身行礼,下意识的将提灯护在小腹前。
“你怎知是我而不是宫门的人?”
暗处阴沉的声音传出,在这快入夏的夜晚竟显得阴冷。
“师父高看我了,至始至终,我都是无峰的一枚棋子,宫门的一枚弃子。他们既然放我走,便不会再寻我回去。倒是谢谢师父,一直挂念着我。
也不知师父深夜前来,所谓何事?”
上官浅不急不躁道,那不是粉黛却又绝美的容颜下,没有一丝畏惧。
当初自己多次刺杀点竹,传递假消息给粟峰,如今又害的无峰四分五裂分崩离析,她就笃定这一天早晚要到来。
只是没想到四王皆死,魑魅逃离,首领被被各门派追杀的无峰,竟这么快的找到她。
“何事你应该知道,无峰细作的背叛,下场都会很惨。”
话音未落,点竹从暗处冲出,剑刃直冲上官浅而来。
上官浅敏捷的俯身躲避,从杜鹃花丛后将拿把一直隐藏的剑拔出。
这一战,她必须拼死相抵。
刀光剑影,利刃相向。
点竹做为一派之首,实力自然是超群的,几个回合下来上官浅就已负伤累累,败下阵来。
那一掌将她打到在花丛中,扼住她的颈让她无力反抗,随即将一颗不知名的药塞入她的口中,按穴位服下。
“为何不直接杀了我!”
一口血从嘴里喷出,上官浅只觉得身体开始无力,内力似乎全无,各个经脉开始钻心的痛。
“我说过,背叛的下场,会很惨!直接杀了你,怎解你毁我无峰的恨!”
点竹怒吼,手中的剑一点点刺进她的身体里。
上官浅几乎能听见肉划开的声音。
哪怕经历了几年的训练,从魑到魅,她依旧还是怕疼的。
只是这般痛到让人怜惜的神情,再也不用演给那个人看。
点竹一遍遍将剑拔出,又一遍遍刺入。喷涌而出的血将纯白的杜鹃花染的鲜红。
每一剑,都痛让上官浅以为自己再也坚持不住。
但当看到剑首的方向是自己的小腹时,她竟使出全力,用双手紧紧握住。
哪怕剑刃嵌入掌心的肉里,她也丝毫未察觉到痛。
那里,任何人不得伤害。
僵持的瞬间,一记飞刀划过,击在上官浅手中的剑刃上将其一分为二。
上官浅终于得到了喘息的时间,满是血的手死死的护住了小腹。
“没想到素以冷静孤傲的宫二先生,竟真的对一个细作动了情。”
点竹的话让奄奄一息的上官浅魂回身体,她顺着一袭镶着金丝的黑袍向上看去,确是那张她日思夜想却又望而不能的脸。
“她不是无峰细作!”
宫尚角举剑对向点竹,语气狠戾阴森。
上官浅体力不支,在昏迷的前一刻竟不合时宜的感到欣慰,他终归是信了自己。
宫门黄玉侍卫一拥而至,将点竹团团围住。
点竹自知自己武功再高,一个人也无法应付这么多人,更何况还有如恶狼般暴怒的宫尚角。
找准时机,从屋檐逃走。
侍卫想将上官浅抱起,却被宫尚角阻止。
他俯身将宫远徴给他特意配置的保命药丸塞在她嘴里,然后将她抱入怀中,起身。
“回宫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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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浅做了个梦,梦中她带着面具,躺在一片红色的杜鹃花中。
长相俊美却冷漠的宫尚角缓缓走向她的身旁,傲视着她,将她身旁的红色杜鹃连根拔起,连同她的面具一同踩在脚下踩的粉碎。
果然,他不喜艳色,只爱纯白。那染了血的杜鹃如同带着面具的自己,终归不是他心头所爱。
痛,但又说不出哪里痛。
上官浅惊醒,发现这痛感源自于自己的满身伤痕。
“角公子!上官姑娘醒了!”
宫尚角跌撞的跑进来,拉开侍女坐在上官浅榻边。
“可觉得何不适?”
上官浅哑然失笑,有生之年,竟能看见喜怒不行于色的宫二先生,为了自己如此慌张。
笑着笑着,嘴角的弧度僵住。
难道........
她不顾周身的疼痛,用包扎好的手拄着床榻起身,一手护着腹部,一手拽着宫商角的衣角。
那明亮的眼睛里已布满清泉,想要努力的挤出个笑容嘴角却止不住的颤抖。
“公子,他还在对吗?”
上官浅的小心翼翼让宫商角心疼到无法言语,望着她满眼的期待又说不任何欺骗她的话来慰藉。
可她是何等的聪明,从宫尚角的神色里,就已经知晓,她的软肋没了。
整个宫门都知道上官浅是最好哭又最会哭的,奈何绝望至极时,她一滴泪都哭不出来。
望着眼神空洞神色木然的上官浅,宫尚角再也忍不住,第一次主动将她拥入怀中。
他的痛一点不比她的少,他自责自己为何每次在她想要依靠的时候将她推开,也许只需一次,他勇敢伸手将她抱紧,便不会是这个结局。
泪从宫尚角的脸上滑下,滴落在上官浅的颈间,灼烧着她的肌肤。
“还会有的。”宫尚角将手插入她的发丝中轻抚着安慰。
上官浅只觉得呼吸不畅,气息奄奄。
昏过去的前一刻,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气声回道。
“不会再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