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我妈拉着我进门，问我记不记得小时候她要出去打工，我趴地上抱着她的腿死活不要她走。我怯生生的点头，没敢讲话。外婆说：“这小没出息的，脑袋木很，人家办酒，叫他去吃饭，他死活不去，别家小孩都是去找吃的，就他自己在家。”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不太敢去那些人多的地方了，总觉得格格不入，就连那些以前崇拜我的小家伙，也都成了可以欺负我的人。

我妈问我为什么不去，我说我不喜欢那样的地方。

我妈又问我，不上学了以后会不会后悔。

我巴不得赶紧离开这个地方，以后再也不要回来。

我说不会后悔，我妈劝我把初三念完，我不肯，我心想念完了初三也要出去打工，有什么区别呢？虽然我没有去过城里，可我知道的，如今已不再像从前了，初三的文凭跟文盲没啥区别。

这些话我没跟谁讲，我只说我不上学了，也不会后悔。

我走的时候我妈给我塞了两百块钱，外公外婆还是疼我的，给我拿了五百块钱。我跟我爸要去江苏，先从农村坐面包车到县城，再从县城坐大巴或者火车。外公跟我妈送我到坐面包车的地方，临上车前，外公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在外面一定要注意安全，记得经常打电话回来。

我知道外公心里面一直是疼我的，尽管在他家的时候经常挨骂，可他心里面还是喜欢我的，只是我长大些后，再也没睡过我的小窝，也没跟外公睡一张床了。

我想我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不喜欢人多的地方的吧。

车子要走了，我妈拉着我说：“不要怪妈妈，妈妈做什么都是为了你好。”

我理解不了，无法理解，永远都无法理解。

当然我不怪她抛弃我，也不怪爸爸娶了个继母，我谁都不怪，只怪我来到了这个世上，这是我的错。

就因为我来到了这个世上，所以同学欺负我，骂我，打我，拿石头扔我。就因为我来到这个世上，人人都说我是个可怜孩子，连妈妈都不要我了…怪不得任何人，就怪我自己。

我走了，跟爸爸到了县城。我第一次看见十几层高的楼，第一次看见这么宽的路，第一次看见这么多的车…

我站在路边，车来车往，都不敢走一步。

我爸和继母带着我穿过马路，我小心翼翼的，生怕被撞到。

我们坐大巴离开，我第一次坐，还不知道上大巴之前要先上厕所，结果半路的时候我尿急，可司机不到服务区不会停车，我憋了很久实在憋不住，我爸拿个瓶子给我，让我尿在里面。

我一开始不好意思，后来实在是憋不住了只好照做。

这大巴司机也是黑心，路过好些个服务区他就是不停车，把人饿不行了，才停下来让我们去吃饭。

到了服务区才发现，这服务区更黑心，不但贵，还坑人。

我想上厕所，到门口一看，有个老头坐在那里，面前摆了张桌子，上面写着：上厕所，一元。

我还是第一次见上个厕所都要收费，收费就算了，厕所的环境简直不堪入目，我险些在里面吐了。

坐了三十个小时的大巴，在天微亮的时候到地方了。

我下车后心里有些落差感，这跟我想的不太一样。

我以为我们到的地方会像电视里一样，四处高楼大厦，住的也都是小区。

我爸把我领到亲戚那里时，我发现这房子还不如老家的好。不是小区，不是楼房，就是再普通不过的小瓦房。

我首先要求我爸带我买部手机，我想着该是我爸给我买吧？可付钱的时候，我爸说：“你妈没给你钱吗？”

我只得掏出外公和我妈给我的钱。

找着住的地方后，我爸给我找了份活儿，在饭店端盘子。

我当时都十六了，可个头小，人瘦，体重只有八十多斤。

老板看了我一眼，跟我爸说：“我们这里的活很重的。”

我爸说：“能干，能干，在老家能背一百多斤呢。”

老板想了一下，决定让我试试看。

第一天上班，我爸让我勤快点。我第一次出来工作，不敢跟人家讲话，老板让我干嘛我就干嘛，干了三天，又招来一个小伙子，他说他干过，晚上下班的时候老板就给我两百块钱说：“明天你就不要来了。”

我就这样搞丢了第一份工作，我爸恨铁不成钢的说：“让你勤快点，你要是勤快了，人家能不要你吗？”

我低着头没讲话，可我心里很难受。

后来我爸又给我找了个活儿，去给人家洗车。

洗车店的老板人很好，下雨天不上班，他就带我们去吃饭，我们店里还有两个员工。我觉得这老板人真好，请我们吃的都是些我没有吃过的东西，只在电视上看过。

我在这里干了一年，一个月一千块钱。虽然干了一年，可我的性格一点没变，我还是不敢跟人说话。每次没活的时候，他们坐在店里看电视说话，我就坐在外面盯着马路上来来往往的车发呆。

天冷那会儿，老板娘来店里帮忙，说是帮忙，其实就是指挥我们干活。我的手被冻僵了，吃饭都抓不住筷子，她可不管，干活的时候还骂我干的慢，让我干不了就滚蛋。

我也不敢说什么，干吧，要骂随她骂。

说来我也是真的没出息，在学校被人骂，出来还要被人骂，可能我生来就低人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