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梦

月上树梢，偶尔有怪虫的叫声，让人毛骨悚然。寂静的山庄里一个人都没有，只剩下房屋的残骸，在亮的异常的月亮下像张开血盆大口的怪物。

方多病觉得身后没由来地传来一股寒冷，转头一看，是穿着红衣的笛飞声。他吓了一跳，另一只手拉住李莲花的衣袖，“李莲花，我们为什么要晚上来这个鬼地方啊？”

李莲花上下打量了下方多病，面露鄙夷，什么也没说跳下了房顶。

……好像在无言之中被骂了一顿，他又跟上，“传言中琢玉山庄在唐庄主走后一起消失了，谁能想到，只是门口的牌匾掉落了。”

三人拿着灯蹲在地上，看着地上被翻得乱七八糟的木块，激起阵阵灰尘。方多病被呛得双眼流泪，“这全是灰尘！”

笛飞声虽然对这些积满灰尘的木块无感，但有的已经腐坏不堪，实在难以辨别，并且气味也……，笛飞声捏着鼻子，“李莲花，你说那个人什么时候来啊？或者说，他想让我们发现的东西在哪？”

李莲花拿手扇开鼻间的灰尘，没有回答，只蹲在地上继续找。

方多病凑着大脑袋过去，“李莲花，我一直很疑惑，按着他给的线索，我们不应该去苏家吗？”

笛飞声嗤笑一声，似乎是在嘲笑方多病的无知，“听雨阁一案，他把生死玉都暴露在了我们的眼前，摆明了想让我们去查。但是我们手里已经有了三件，两件死玉，一件生玉。我们此刻不应该先弄清楚剩下的七件到底是怎样的吗？”

“所以我们要来琢玉山庄找到剩下的玉器的种类。”方多病点点头，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笛飞声扯起嘴角，“也只有像你这种毛头小子才会事情都不先搞清楚就急着上去查。”

李莲花抬头，“此外，我还有另一个猜想。其实或许什么生死玉的传闻都是假的，不过那个幕后之人为了故事的连贯性，在诱导我们查案会给我们一些线索。”

忽然，整个寂静的山庄风声四起。此刻地上的灰被吹得乱入人口鼻，方多病拿手扇走灰尘，定睛一看，地上竟然是一册账本，看起来十分陈旧，夜风一吹，泛黄的纸四处翻飞。

不对，琢玉山庄地处盆地，根本不可能会有这么大的夜风，是有人来了。

三人抬头一看，一个人影树在隔壁最高的楼上，他白衣飘飘，与皎月同争光辉。他喝一口酒，耍一套剑，银光四射。

他的影子在月光下拉长，像仙人起舞。月光也被他切碎，一时间分不清是剑光还是月光。风沙慢，迷人眼。准备看清一些，却眨眼间什么都看不见了。

方笛两人见此，拔剑准备追上房顶一看究竟，却被李莲花拦住，“不想被追到的人，现在已经追不到了。雪影剑，白衣客，一剑霜寒十四州。”

笛飞声看着那人离去的背影，目光竟然有些痴愣，如此潇洒的剑招，他毕生只见过三次。第一次是与李相夷初见时，他的游龙踏雪无人不称叹。第二次是东海大战时他的明月沉西海，世上只有他的悲风催八荒堪堪能与之比肩。而第三次，就是今天。

如果不是因为李莲花就在他的身边，他都几乎会以为，那是他的一生之敌李相夷。

李莲花低头捡被风吹得四散的纸张，神色却晦暗不明看不真切，隐隐之间却有些自惭形秽。是，或许那个人比他更像李相夷。如果他没有中碧茶之毒，会不会也是这样潇洒风流来去自如?

李莲花理正账纸，发现散乱的纸张下，有一张光洁如雪的新纸，字迹看起来有些熟悉。李莲花抽出上回乔婉娩给他的那封信，仔细一对比，果然是同一个人写的。

“杨柳岸，银花如雨。”

一股莫名的感觉径直袭上尾椎骨，李莲花眼眶微红，身体止不住颤抖起来。

“李莲花，你怎么了？”方多病见李莲花如此模样，心里以为他又哪里不好了，着急开口。

李莲花双眼含泪，不切实际的想法像雨打过心湖渐渐泛起涟漪，“单孤刀可以假死十年，或许……有个死了好多年的人，也没有死呢？”

笛飞声看了眼李莲花，“他太像那个人了。”两人对视一眼，“众人皆知你有个兄长在你之前死了，可你见过你兄长的尸体吗？”

李莲花沉思，“我那时太小了，还不到记事的年纪。”

方多病这时才回过味来，他睁大了眼睛，“你们是说……李相夷的兄长李相显没有死?这……怎么可能?”

笛飞声摸了摸下巴，“听你师娘芩婆说，她和你师父找到的只有你和发着烧的单孤刀。你兄长在生病濒死之时将你托付给了单孤刀，可没有人见到了他的尸体啊。”

天下第一的李相夷的兄长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呢？

李莲花在知道自己有个兄长之后，常常会被一个火光满天的噩梦惊醒。治伤的那一年，昏迷时想的是一大一小挥着剑，旁边有人鼓掌，带着慈爱的目光看着他们。想再看清一些，可头痛欲裂，醒来却只有一身冷汗作伴。

李莲花喃喃，“李相显……”他是跟李相夷一样意气风发还是和李莲花一样不紧不慢?

李莲花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模糊的身影，他冲着上去试图抓住它，可什么也抓不到。头痛欲裂，李莲花双眼通红，双手痛苦地抱住脑袋。

笛飞声一记手刀，手起手落，李莲花顺势就倒下。

方多病在李莲花前面又晃了晃，“李莲花……李莲花?”确认他已经真的晕过去了，他才拍拍胸脯松了一口气。

笛飞声用手扶住他，“思极必伤。”

方多病点头赞同，手里接过散落的账本，顺便看见李莲花通红的后颈，咂咂嘴道，“阿飞，你下次还是轻点吧。”

笛飞声看了眼红的有些发紫的痕迹，无奈地摇头，眼神再一转，看见那张明显新出很多的纸。方多病此时也终于注意到这张纸了，他缓缓念出，“杨柳岸，银花如雨。”

“这看样子不是账本上的，阿飞，这是什么意思?”

“杨柳岸，像是个地方，不过，世上哪有开银花的地方?”

背上的李莲花忽然开口，声音嘶哑，“铁甲门。”

笛飞声吓了一跳，差点把李莲花扔出去几米远。方多病则带上讪讪的笑容，“你醒了，李莲花?你刚刚突然晕倒了，给我和阿飞吓了一跳呢。”

李莲花笑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他此刻的心情太复杂了。

忽然，旁边的方多病却突然张开手大喊，“李相显！”

笛飞声会意，也学着他的样子，仰天大喊，“李相显！”

“李相显！我不知道你在装神弄鬼什么！还有你留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信，小爷我看不懂！看不懂！”

这副模样像喝了假酒的。

“李相显！你看起来很厉害！等我找到你，我一定要和你打一架！”

脑子里只装了比武打架。

李莲花抬头，看着黑夜。

“李相显，我踏破江湖，也会找到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