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云禾知错,这十年我日日挂念你,追悔莫及。阿娘不愿见我,云禾不强求,知您身体康健,我就放心了。望阿娘保重自身,不孝女云禾拜别。”
岑婆站在门后,外面的声音果真停歇了,只有十年如一日萧瑟的风声。
“云禾!”
她忙打开门,焦急地往外探,怕云禾真又一走就是十年,她一个半截身子埋黄土的老婆子还能有多少个十年呢。
“阿娘。”
云禾还端端正正地跪地上,一副受了大委屈似的表情。
岑婆暗骂了一声讨债鬼,板着脸叫她进去。
云禾乖乖起来,跟在她背后跨进了门。这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总角之年,言笑晏晏,父母俱在,青梅竹马,都已远去。
“给你爹上柱香吧。”岑婆幽幽地说。
香烟袅袅,木质的牌位经过十年的反复擦洗已经有了细碎的裂纹,可见是思念之人不断摩挲,云禾似乎都能想象到阿娘独自在阿爹面前垂泪的模样。
一时间,莫大的悲戚席卷了她。
“这次回来就不要再下山了,你阿爹前儿还给我托梦一直念叨你。你走了十年,也该看到了江湖和朝堂并非你想的那样能让你玩弄于鼓掌,你听见了吗?”
云禾一言不发地听着,不置一词。
岑婆一掌猛地拍到桌上,怒喝道:“漆云禾,你究竟想做到什么地步?你爹和两个师兄死在江湖,你现在也要去掺和江湖事,你看看你现在这幅不人不鬼的模样,你还想做什么。”
云禾抬眼,撞进她眼中,睫毛轻颤:“阿娘,我可以如你所愿远离朝堂和江湖纷争,就此罢手回到云隐山。但在此之前,希望阿娘给我一样东西。”
“什么?”
云禾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屈膝跪了下去,双腿砸在地面发出沉闷的一声。
“早年阿爹有一旧友临终前将一独门心法赠与阿爹,听闻以毕生内力注入,可……使将死之人重获新生。”
她抬起头,不敢去看岑婆的脸,双手伏地拜了下去。
“求阿娘把它给我。”
上首良久不言,突然,木质的桌子上传来一声闷哼。
“阿娘!”
岑婆跌坐在椅子上,头涨得发疼,还有些气短。她缓了好半晌,颤抖着手指着云禾,低声问:“你要救谁?”
云禾避而不答,苦笑着答:“阿娘日后会知晓的。”
岑婆直冲到面前狠狠给了她一巴掌,这突如其来的耳光怒气冲冲,云禾一被打得头昏耳鸣。回过神她才察觉到钻心灼人的痛,那痛从面颊烧起,窜入耳蜗深处,尖锐噪音持续嘶鸣。
她一声不吭,跪直了身子,等她说话。
“好啊,我可真是生了个好女儿啊,一走十年,刚回来就找死。漆云禾,你要死就给我死外边去,别让我知道。滚,要跪滚出去跪,别在这儿碍我和你爹的眼!”
山间的四时与外界不同,一到夜里,便有风雪接踵而至。寒风吹到身上,云禾全身都是冷冰冰的,从心底一直冷到脚底。她孤孤单单地面对着这满山秋叶,满林秋风,眼眶热热的,恨不得能大哭一场。此时,她很是想念离开那天夜里师兄怀抱的温度。
为什么要为了师兄做到这个地步呢?
大抵是孤独吧。
少年时谁都意气风发,向往冠绝天下。云禾也是,空有一身本领和智慧,却只能在山间看风花雪月,直到李相夷来了,她才发现自小生长的家竟有这么多从未见过的美景。师兄会带她夜里偷溜出去看月亮,会在练功回来的路上给她采雪莲花,还会给她捉兔子哄她开心。原本这样一直生活下去也没什么不好,但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亲兄妹都是如此,何况只不过是同门师兄妹。
他完成阿爹考验被准许下山的那天,云禾忽然就意识到自己心中那一丝缠绵悱恻的感情了,只是她总想着来日方长,要更加勤勉才能下山去找他,等她真的下定决心了就去告诉他。
很可惜,晚了一步,就也没有并肩的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