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庭
一身着青素褙子花罗裙的女人,映入眼帘。
有一说一,这是她迄今为止见过的所有女人里最美的那一个。
未入府前,柳卓慈总以为盛福大娘子手戴晃眼金镯,头梳兔耳发髻,身穿时兴花衫就是好看,可如今看来,好看是不需任何修饰的。
女人身上还有着姑娘不曾从其他女人身上感受到的东西,说不上来,许是命里自带的,直叫人挪不开眼。
她将碎发一并梳上,盘成精致的同心髻,那髻上箍着一银簪,下面掉着颗红珠子,光影下亮极了,衬的她瘦削白皙的脸,满是清冷。而目光里的柔,才是令我无限神往的,那眸子里,浅水微漾,她美极了,美的同这泥泞不堪的蚀骨风情格格不入。
戚夫人,是付员外四十年来唯一娶的女人,也是他最爱的一个。
坊间皆传,这汴京商贾付家大夫人有着能抓住男人心的好手段,女孩只听说过,却从未真正见过。
如今见着了,无不为之着迷。
女人抹着淡妆,粉唇轻启
“你就是柳家三姑娘,柳卓慈?”
“回夫人,是”
“芳龄一十?”
“回…”
“直接回话吧,不必顾及那么多”
此话一出,女孩一怔,她自认高门中的女子最讲究尊卑,是不堪与村夫俗子过多言语的。
可如今看来,面前的大夫人是所有贵女中最不同的一个。
她只待她以十岁孩童,语气温柔,娓娓道来。
“霖哥儿,昨晚睡的可还安分啊?”
昨日她初到,唯一见过的,就是那小孩,夫人这样问,很明显,霖哥儿说的是他。
“他睡得很好。”
谨记夫人说的话,女孩也省了那些奉承的腔调。
坐于高椅上的夫人,附身下来,她降低姿态,轻声缓慢的嘱咐道:“霖儿,年纪小,你入府来,只能先委屈你以付园娘子(大姐)的身份,且好生照料他,余后的事,定会一一置办的。”
“不是女使丫头吗?”
“不是,女使只是幌头,怎么,作付娘子委屈了?”
“委屈?”
面前的女人如此温柔,怎还会觉得委屈?
“既如此,你也大可不必同他住一起,我另外许你自住一个院子。”
卓慈呆呆的凝视着她,眼里满是她,撑的眼睛酸胀,都不愿眨巴一下,生怕再睁眼,看到的就只有屋外那棵高耸的树了。
她太好,好到怕飞走了。
“外面的花,开的好吗?”
“外面?庭外那棵?”
卓慈只觉惊讶,那树所在离屋不过几尺,她竟连花开没开都不知。
“没有,看样子还差些时候。”
“你能和我说说,它现生有多高,壮有几何吗?”
卓慈愈发奇怪,难道?
女孩抬起头来,直勾勾的盯着女人的眼睛,她无法想象,如此漂亮的眼竟一点都看不见。
女孩的心思全写在脸上,她的疑惑从眼睛里溢出来,藏不了一点。
“我看的见,只是腿脚不好,鲜少出去罢了”
女孩盯着女人脸的眼,转而看向她那与常人无异的腿。
“年轻时摔的,一直没好,慢慢的也就习惯了”
卓慈没再看她,转身跑向门口,站在那棵树前,睁大眼睛将它仔细看了个遍。
过了好会,才见女孩气喘吁吁的跑进来,她将眼前所见,老老实实的说出来。
“那…那树足有两楼高,树上发新枝,叶子又新又亮。嗯…枝干粗壮,需得四个小孩拉着手,才能勉强抱下。”
戚夫人是付园的主子,又怎会不知庭外风雨变幻,她多余问,不过是想听听新鲜的说法罢了。
“嗯,看来今年的槐是长了好些。”
“你,可识字?”
卓慈不解,打从娘胎里出来,庶民鲜少有识字的,这是连一个三岁小儿都懂的理儿。
“女子通文识字,方能明理。如今你既来了付园,便不用再拘着,提笔习字,《女四书》也断不能少。”
“是,卓慈谨记”
“听来,想必学过”
“卓慈蠢笨,只听有学问的书生讲过些,区区几字,不足以道。”
“嗯,听得出来,是个有认识的姑娘”
女孩眼睛一亮,用手指点着脑袋
“我猜,大夫人定认识许多字!”
“如何得知”
“…,因为你同我家中两个娘子都不一样,她们,不大聪慧”
“哈哈哈,总算来个解闷的人了”
“嘿”
卓慈陪着轻笑一声,不禁汗颜,今日讲的这多话,只求无过失之处。
“如今,你既已是付园大娘子了,那我重新给你取个名儿,换名,将来也好入谱,你可答应?”
“取名?”
“那以后,可是再无柳卓慈了?”
女孩言语沉闷,难掩失落,这个名字是生母给她求的,她担心陈氏知道了会难过。
“嗯”
“你既来了付园,便要做好日后的打算,我给你取名,也是想你让换个活法。”
柳卓慈微微低头沉思,想想现今,早已是走一步算一步,既如此何不一试。
“好”
“那你,和我姓,愿意吗?”
“嗯”
“那便唤你戚牧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