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再次醒来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全是消毒水的味道。
“我去。”是程星宇的声音。“许明洲,你终于醒了。”
我转头,只看见程星宇和叶清围在我的床边。
叶清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我,像松了口气。
“你怎么知道我车祸了?”我问程星宇。
程星宇:“诶诶,什么话,凭咱俩的交情,我连你车祸了还能不知道?吓死我了,你知道你躺了四天了吗?医生说要是你一个星期还没醒,估计就很难醒了。还好你骨头硬,只是骨裂,但是摔下来伤到了头。”
“我知道了。”
我住的是单人病房。病房外突然进来一个人,“他醒了?”
“季安?”我看着来者。
“嗯,是我。”名叫季安的男人点点头。
“你……”程星宇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
“嗯……你好。”季安对程星宇点点头。
程星宇挠挠头,“我走了,午休结束了,我还要上课。”
程星宇走后,叶清和季安围在我床边坐着。
我们三人都一致沉默。
季安:“我先说吧。”
“我和叶清也认识。我们是朋友。”
我不说话,等着他的下文。
叶清这时候开口了,“明洲。”
我把头别过去。
叶清低下头。
“你先出去吧。”季安劝叶清。
看着叶清走后,季安叹了口气,“老板,您终于醒了。”
“你说吧。”我说。
“对不起,老板,您的事他都知道。是我告诉他的。”
我闭上眼睛长长叹了口气。
我从小出生于商人世家,父亲许金鸣手下经营着三家大型企业,其中一家是国企。母亲楚秋林是一位十八线女模特,后来为了追随我父亲,辞职陪着他一起经营企业。一年前,他们接到了来自D国的客户的电话,于是出国前去谈项目。好景不长,D国突发重大枪击案,我的父母不幸双亡于异国。为了不让那些和我有一点点关系的任何亲戚来攀附我家的权势,我不惜花重金对外封锁消息。而季安,是我父亲两年前收在手下的一个贴身助理。这件事情,只有我和他两个人知道。因为学业问题,我本人不愿意过多打理家业。于是我便把三家企业的35%的股份分给季安,还有10%的股份在其他小股东手中,但自己掌握绝对控股权。
“你和他怎么认识的?”我问季安。
“我从小在贫民区长大。叶清和我是一起长大的。”
“老板,您还在生他的气?”
我没说话,算默认。
“说来,他已经五天五夜都没合眼了。算上您刚出事的那天。他一直守在您病床边,我给他送饭他也不吃。您在手术的时候我就赶来了。”
“哎。”季安又叹了口气。我等他继续说。
“他这么大个人了,倒也不怕什么。我一来就看见他跪在手术室门口,嘴里还喊您的名字,说什么他对不起您。我去拉他,他也不起来。手术四个小时,他就在那边跪了四个小时,护士长来劝他,他还不起来。一直到手术结束,他才肯起来。在您还没醒来的那几天,每天我公司一下班,赶来医院,就看见他坐在您床边擦眼泪。负责您这个房间的护士偷偷告诉我,他一整天都是这个样子。”
“老板,我和他认识二十多年了。我从来都没有见过他掉过一滴眼泪。您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叫他进来吧。”我说。
季安松了一口气,把叶清叫了进来。
叶清看着我,并不说话。
“是那个烧烤摊贩告诉我的。”我直接说出了他想问的。
“我让季安给了他开口费,一万。”
叶清:“明洲,你知道他为什么会收你的钱吗?”
“那他又为什么不收?”
叶清:“那晚,我知道他看见我了。我给了他五千,让他封口。”
“还是斗不过你,”“没想到你年纪轻轻就已经学会了人心买卖。”
我冷笑道,“这点事都不懂,我还怎么接手我爸的产业到现在?你真以为我很好欺负?”
叶清:“明洲,不要这样,我没有为难你,”
“他之所以会收你的钱,最主要的是,他的女儿去年查出得了肝癌,晚期。他的家庭条件,你也知道,根本拿不出那么多钱治疗。我不怪他。换句话说,你还算是帮了他一把。”
“不然,他是不会出卖我的。”
“既然这样,”我又冷下脸,“你为什么不亲自出钱资助他?他于你可是有恩。”
叶清:“明洲,我没有工作。我的工作就是干那些事。至于钱,你应该知道是哪来的吧?”
我很快反应过来,他的钱是季安的钱,季安的钱就是我家的钱。他用的是我家的钱。
“怎么?花我的钱这么久,还会帮我省钱了?”
眼看气氛还是不对劲,季安劝解:“叶清,你不说我可说了啊。”
“我自己说。”叶清做了一个阻止的动作。
季安转身把病房的门锁上。
“他应该告诉过你了。我和季安从小就在贫民区长大。我们是两个孤儿。”
“小时候我家中很穷。母亲帮人家做些杂活维持生活。那时是90年代,物资还很匮乏的年代。就算是过年,我家中也只能吃些白面馒头和地里挖到的野菜。有时候邻居也会可怜我们家,送些荤腥给我们。”
“可是我的父亲却整日靠着我母亲养他,没有一份正常的工作,整天在家里问我母亲要钱去赌博,不给钱就对我和母亲拳打脚踢,恶语相向,还为此输了一大笔钱。”
“于是他就出去借债。家中债台高筑。邻居们见到我和我母亲都绕着道走,生怕我们问他们来借钱。母亲为了给父亲拿钱,把她陪嫁的一条项链都卖了。母亲曾经还说这是以后给我娶妻用的。”
“父亲在外边借了一笔巨额贷款,就是民间高利贷。到了还贷的日子,村里传来消息说我父亲在赌场上拿不出钱,被人活活打死了。那些要债的人追到我家,见我家家徒四壁拿不出钱,便把我家里仅剩的一些家具拖走了。我母亲不让他们拿,被他们捆起来锁在房子里。”
“更不幸的事发生在了我的家中。那些人中有人不经意间往我家门口的稻草堆丢下了没有熄灭的烟头。瞬间,我的家中便烧的什么也不剩了。我那时候还在地里挖野菜,我回来时,只看见了一片废墟和被烧死的母亲。”
“她被绑的太死了,力气又小,没能跑出去。那时候正是农忙,家家户户都在地里收玉米,我母亲呼救也没人听见。就这样,我失去了所有家人。”
叶清说完这些后便不说话了。
于是三人都沉默着。
“目的呢?”我沉住气,问他。
“明洲,我没办法做到原谅他们。”
“抱歉,我不会放过那些恶人。将那些低劣的贪欲扼杀,就是我想做的。我会是母亲亡灵的安魂者。”
我闭上眼睛。
如果是这样。
我愿意支持他。
我不会忘记,我的父母也是恶魔所害。
我挣扎着想要起身,季安和叶清几乎异口同声阻止,“不能起来,医生叮嘱不能随意起身。”
我叫叶清过来坐在我床边。
我看着他的叶清,“我现在明白了,”“我愿意支持你。你愿意相信我吗?”
叶清似乎是鼻子一酸,声音有些哽咽,“愿意,当然。”
我笑了笑,放松下来,顺口开起玩笑,“只是这过程代价也太大了,把我脑子都撞坏了。”
叶清和季安都被我逗笑了。气氛缓和下来后,我问季安,“你和程星宇认识?”
季安老实道,“在我刚记事那个时候,他的爷爷资助过我的生活。长大后我去他爷爷家里看望,就和他认识了。”
我点点头。
护士要例行查房,发现门锁着,便敲门。季安把门打开,护士见到我睁开了眼看着她,大吃一惊,连忙叫来科室医生。
医生检查过后,叫护士拿来一张单子,给叶清和季安签名。季安没有接,让叶清给我签字。再接着一番叮嘱过后,就又留下我们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