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帘上楼后并没有回到房间,而是站在栏杆处垂眸看着下方的热闹。
别看妖怪云集,但这里其实属于鬼界的地盘——一个夹杂各族混入了现代人类社会的小镇。
白天,这里是最普通不过的居民楼。上班族上班,小孩子上学,邻里街坊谈笑。夜间却是雾气浓浓,悄无声息变成鬼怪的盛宴之地。搬来此地的人类根本无法察觉,自己和异类生存在同一片空间里。
而今天,是鬼界大门打开之日,人界古闻传说里称为中元节。每到这日,鬼界的小鬼们会顺着小镇这个坐落在人鬼两界交界处的天然裂隙,争先恐后涌向人界,享用人类供奉的香火和阴灵宝——一种鬼界通用货币,人类每到这天都会用香油浸润一根香,点燃后,香烟会凝成阴灵宝,可以食用,也可以交易。
而妖怪们也常常趁这个时机,去往鬼界游玩。
活人若是不小心误入,混杂在其中,就如入了狼群的羊羔,无数道灼热视线紧紧注视,最终被瓜分殆尽。
看似热闹的地方,实则潜藏着万丈危机——除渊慢慢收回视线,拢着袖子。
半个月前的天雷之变,他费力将那人引了出来,并且大战了一场。但由于他的实力没有恢复,因此并没有讨到好。明明是怀着一腔愤恨去找仇人,结果被仇人暴打一顿,放在谁身上都会心情郁闷。而且对方似乎看着情面放了水……
除渊重伤,只能逃入这个人鬼混杂的小镇,想要用这里混乱的气味遮掩住天雷对自己的定位。果然,天雷只劈了三天,最终因为分不清,渐渐散去。
远处嘈杂声传来,似乎是女人们的娇笑,附近有座鬼窑子,大概声音就是从那传过来的。
除渊对嫖娼什么的没有兴趣,他转身就要进房,突然,一道极其响亮的哭嚎重重砸在他耳边:“啊!不要碰我!我要回家!呜呜呜!你们好恐怖!!!”
除渊眉毛一抽,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小镇离徐帘的城市十万八千里,他就是插着翅膀飞也飞不过来。怎么可能会在这里遇到呢?
心里这么想,但除渊脚下踏出一步,鬼使神差地下楼,朝那边走去。
他只是去看看,如果听错了或者只是恰巧声音相似就好,但如果真的是徐帘,他怕是得赶紧跑。
拨开一路想要搭讪的妖妖鬼鬼,除渊停下,神情复杂看着面前的场景。
真的是复杂,极其复杂。
那个本该在千里之外,还在上着他的破学的徐帘,此时哭哭啼啼趴在窑子门口,死死抓着地面不放,脸上五颜六色,惨白的脂粉和红彤彤的腮红衬得他比旁边的一众妖魔鬼怪还像鬼。身上是大红色的裙子,长是长,但极其暴露,衣料近乎没有,单薄得可以看见细腻的肌肤,因为趴在地上,臀处的衣角卷起,露出大半个内裤……哭得像死了人一样伤心。
四五个粗壮大汉浑身冒着鬼气,抓着他的脚和手,正试图把他按回笼子,看样子,是要送往窑子里。但徐帘这厮的力气太大,贞洁烈妇一样,抵死不从。
旁边鬼还在色眯眯开黄腔:“好生细嫩的小子,真想**他。”
除渊:“……”看了几秒,转身就走。走得毅然决然。
别怪他,他不是好人,也实在拉不下面子。
走不动。除渊走不动。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脚踝,一只手死死抓着他……缓缓扭头,与徐帘望眼欲穿视线对上。
“……”熟人见面,分外尴尬。
面无表情回客栈,身上还挂着个哭哭啼啼的人形挂件——除渊深吸一口气,拽住他的衣领丢进房间里。这动静惹得掌柜的不住瞟:“贵客……这?”
“干你的事去,不必管我。”除渊面无表情,冷冰冰,头也不回上楼。
老鼠精眨巴眼睛,不住摇头,一边拨算盘一边嘀咕:“老板啊,你看上的人有男小三了。”顿了顿,想起刚刚那个少年身上的衣服,叹气:“哎,还是个小倌。”
徐帘一屁股摔在房间里,连眼泪都来不及擦,抱住除渊的腿就哭诉:“除哥……除哥,我终于见到你了!呜呜呜!他们……他们欺负我!”
看着腿上布料一块一块地濡湿了,除渊抱臂,垂眸冷冰冰看着他,只看得他哆嗦:“你怎么来这的?这可不是普通人能进来的。”
徐帘蹭蹭除渊的腿。这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长久被除渊保护所形成的依赖感比徐帘想象的还要重。即使除渊之前欺骗他,利用他,冷冰冰拒绝他的靠近,绝情地说出不要再找他这样的话,徐帘依旧不争气地每日想着他。
他咬着唇,委屈巴巴抬眸,眼眸里泪花一圈一圈滚,看着怪可怜的。除渊闭眼。他以前怎么没发现徐帘这么能装可怜?
“说——”
“呜呜呜,我不是自己想来的,这是一个意外嘛……”徐帘吸吸鼻子,抽噎着讲起自己这几天的经历。
原来,自除渊无故离开随着天雷消失后,徐帘就被那个叫做特异装配队的组织盯上了。由于学校所有人都离奇死去,死状诡异,而几百人里只有他一个人存活下来,特异装配队怀疑他是杀人者。特异装配队将他锁在牢里每天审问一遍,得不到线索就耍着花样各种恶趣味刑罚。那段时间徐帘简直苦不堪言。
但徐帘确实是个无辜的学生,唯一和这件事有关联的也只是受害者身份!特异装配队却不做人,在出租屋里装了好几个监控,还派人随时监督,他几乎没有人身自由。在还是没有什么进展下,他们调查出除渊的痕迹。
通过大量监控和询问,他们明白除渊和徐帘之间的关系匪浅,威胁徐帘带他们找到除渊。
但徐帘怎么会知道除渊在哪?
于是,特异装配队的一个成员,代号名叫“四方通”的人,在他身上引血起阵,这个阵可以将与血的主人有关的任何人或物传输来回。他们试图将除渊传过来。
不过……那厮学艺不精,没把除渊传过来,反而把徐帘传过去了。而且还传错了位置。
害得他掉在一个拐卖人口的黑店里,然后顺着产业链运到了这里。
只能说,阴差阳错,还是相遇了。
听完他眼泪汪汪的一番讲述,除渊眯眼沉思。
“装配队?那是什么东西?引血起阵?倒像是玄门遁甲之类。”
“我一开始也不知道,后面通过一些小道消息,才发现这个组织大有来头。”徐帘睁圆眼睛:“原来这个世界真的和我们认识里的很不一样。甚至可以说……震撼。”
“特异装配队是一支由人类世界顶尖特殊人才组成的队伍……”
特异装配队原本是由一个无名之人提出,原因是他们发现了世界潜藏的秘密——世界不止人存在,越来越多的异类在人界作乱。
他们提出组织一个可以不受任何机构指挥命令,有国家另外拨款开支的队伍,目的是剿灭所有企图或者已经在人类世界作恶的势力。而这支队伍由各国从所有人里秘密选出,大多是出生就具备奇异能力的人才。
特异装配队行踪诡异,任务不定,前辈教导,后辈传承,一代代流传下来,现在已经两百年了。最早的一代还是人人穿着长袍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