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他们一早就在民政局排队。
不比陈蔓佳，张卫国好像特别着急，不停地来回张望。
“你在干嘛？”陈蔓佳不忘地替他整理好领带，“快到我们了。”
张卫国故作难受：“热。”
“等一下，再忍耐一下。”
陈蔓佳明白他的焦急：“等会儿你就不用送我去学校了，我自己坐公交。”
“这怎么行？”张卫国握住她的手，“我是你丈夫。”
“你也知道是我的丈夫啊，你去上班，别管我。”
张卫国叹气，低垂着头。
“请098号到8号窗口。”
陈蔓佳拍了拍他：“走吧，到我们了。”
张卫国和陈蔓佳双双坐下，陈蔓佳把材料交给了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仔细比对了一下材料：“小姑娘，你跟他差距蛮大的嘛。”
“也就十二岁而已啊。”陈蔓佳说道，“他对我挺好的。”
“看着他的样子，是军人吧。”
“不是，他是警察。”
“怪不得呢，坐得那么板正，我还以为他紧张。”
见张卫国不说话，陈蔓佳拉了拉他的衣袖：“说几句。”
张卫国理了理领带：“您好，有什么指示？”
工作人员笑道：“我又不是你们部长，你紧张什么？”
“哦，我以为你找我有事。”
“没什么事，只是看资料，你们俩差距挺大的。”
工作人员开始整理资料，将数据弄好，不忘拿着俩人的照片开始制证。
张卫国紧紧地握着陈蔓佳的手，陈蔓佳感觉他的手在冒汗。
“你紧张什么？我都没紧张。”陈蔓佳用力挽着他的手，“冷静，冷静。”
“嗯，知道了。”张卫国用力吞咽着口水，“我会永远记得这一天的。”
办完证，工作人员双双交给他们：“恭喜你们，张先生，张太太。”
陈蔓佳点头答谢，不忘地从包里掏出喜糖：“谢谢您。”
走出大厅，张卫国总算摘掉了领带，开始放肆地呼吸。
“你把结婚证给我，我去上班。”
张卫国很顺手地交给她，陈蔓佳把结婚证收好。
“对了，明天一起拍全家福，你有空的吧。”
“有。”
“那行，我跟秋宇说了，明天去金江酒店吃饭。”
“几点？”
“晚上七点。在六号房，到时候记得来。”
“知道了。”
公交车此时来了，陈蔓佳挥手告别张卫国，慢慢地越走越远。
直到公交走远，张卫国打通了一个电话。
“在哪？”
“好，我马上来。”
张卫国挂断电话，来到了一个很窄的巷子。
那是一条很窄又很黑的巷子，基本看不到几个门。
张卫国走了进去，仔细地数着：“一，二，三……”
到第四个门的时候，他轻轻地敲了门。
“老吕……”
门在里面被打开，一个人迎了张卫国进去。
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张铁。
“卫国哥。”张铁的声音在黑暗之中，显得极为不搭配。
“我不认识你。”张卫国淡淡回应，只见黑暗的一处有一道光，之后有着淡淡地烟味传来。
老吕打开台灯坐在一旁，他的模样比上次见得更加消瘦，而且更加的病态。
“老张，那是小铁，你不记得他了吗？”
借着灯光，张卫国看清了，确实是张铁。
是那个跟踪他妹妹，欺负他妹妹的张铁。
“你们……”张卫国还是不懂，“到底怎么回事？”
“张铁是我们的线人，之前我们的同事曾见过他，后来牺牲之后，就由他做了警察的线人。张铁掌握着黄龙公司的巨大机密，他想跟警方合作，想跟我们一举铲平黄龙的集团。”
张铁看着张卫国的西装模样，问他：“卫国哥，你这是……”
张卫国脱下西装外套，坐在一旁问他：“所以，你也是白局的人吗？”
张铁摇摇头，“我不是白局的人，我是马队那边的人。马队之前有个下属，叫老赵，我跟着老赵曾经乞讨过一段时间。”
“那老赵人呢？”张卫国从老吕的手里拿过一支烟，点上抽着。“牺牲了？”
“嗯……是那场意外，你们部门也死了两个。”张铁说道，“据说是黑警，但我不知道黑警是哪个，我并不知道是谁。”
“然后呢，你们是马队派来跟我对接，是吗？”张卫国说道，“还是谁？”
“白局，是白局。白局让我跟你联系的，卫国。”老吕说道，“为了这件事，美惠跟我离婚了。”
张卫国早就料到了，虽然他不喜欢八卦，但多少也是明白的。
可是，郑美惠不明白。
“对了卫国，我之所以找你来，还有一件事。”老吕拿出一张纸给他：“我的身体没几天了，只有你我才能拜托。”
张卫国看着报告单，叹气：“到头来，我还是要跟你顶上。对了美惠姐知道了吗？”
“她不知道，她也不能知道。”
“为什么？”张卫国很不理解，“她要是知道了，不就多了一个人知道你……”
“你没有为人父母，不知道这笔抚恤金的重要性。”
张卫国确实不明白，他又说：“所以，你们希望我怎么做？”
老吕娓娓道来：“我们调查过，黄龙将于两个月的十号会去佳宇烟草谈生意。黄龙的套路会先下手为强，将佳宇烟草厂点火助燃顺便污蔑。我们知道，钱爱娟是蔓佳的妈妈，所以这件事，你一定要注意。我们已经上报了，两个月其实时间很短……两个月之后，黄龙会利用这些烟草和越南干一票大的，所以……你们明白该怎么做了吧。”
张铁点点头，不忘多说了几句：“卫国哥，我现在真的变好了，真的，你相信我。我听村里的人跟我说，我爷爷病重了没有几天了……然而，黄龙那个人居然要我回咱们老家的地下工厂运输药丸，说是那边有几个瘾君子在等着……我们老家那个地方你也知道，人员也杂，你总不能让静净……”
“你别跟我提小静！”张卫国冷冷回应，“所以你是要我跟你一起回一趟，对吗？”
“嗯。”张铁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子：“就星期三凌晨，一点半左右出发去黄龙那先。”
“哦，这样……”张卫国看了看时间，其实很赶：“我周二要跟我们家吃饭。”
“好，那您在哪吃饭，我去接你。”张铁说道，“卫国哥，你要相信我……”
张卫国却说：“就当为了你的爷爷。”
张铁立刻跪了下来：“卫国哥，你是个好人，一直都是好人。这些年一直拜托叔叔阿姨照顾我的爷爷，又给吃又给穿又给钱，以前我做的那么多错事，都是我的不好。如今这样，我也是错了，真的错了。卫国哥，让我偿还你一次吧，好吗？”
张卫国对老吕说：“那你呢，还去吗？”
老吕嘿嘿笑道：“黄龙虽然不好，但是这一点很人性，他知道我肺不好，放了我几天假。我跟他说我表弟还不错，就推荐你了。你放心，你的假身份证已经找同事做好了，一切准备就绪。”
张卫国从老吕手上接过假证件，上面写着张晨。
外面的信封上写着：梅立晖。
“我终于知道我的‘表哥’名字了。”张卫国半开玩笑，又抽了一根烟：“我今天刚结婚……”
张铁愣了一下，老吕笑道：“终于结婚了，我可等很久了。”
“明天你老婆女儿都来。”张卫国笑道，“有什么话要我带的？”
“没。”老吕摇摇头，随后说：“有的。”
只见老吕从口袋里拿出一只手表：“这个交给甜甜，告诉她，爸爸永远爱她。”
“你就没有东西留给嫂子的吗？她可是把你的东西都给扔了。”
“她十六岁认识了我，现在都快二十五年了，只有记忆了。”
“德行！”张卫国收起手表，同时他的裤子里的手机一直在发光：“不说了，我走了。”
老吕又拿了一个手机交给他：“来，这是张晨的手机，不要弄混了。”
他颔首接过，拿着西装外套离开了房子。
走出巷子，迎面射入阳光，他平静地接了电话。
“我刚下课，你到单位了吗？”
“到了，刚换完衣服，刚执勤完一圈。”
“今天去哪执勤？”
“南期大学那一带……”
“六月份，你能来我毕业典礼吗？”
“毕业典礼？”张卫国差点忘了，她六月份就要毕业了。
他总把她当成职业者。
“嗯，应该吧。”
“好，那就先记着……我现在去取课间餐了，晚上回家见。”
“好。”
挂断电话，他发现自己还是说谎了。
一个又一个谎言，彻底压垮了他的心智。
张卫国今天是请了一天的婚假的，所以他没有什么事。
巷子旁边是菜市场，他心血来潮，开始买菜。
就在他们领证的时候，陈秋宇找了人把姐姐的东西都搬到了他们的新房，还不忘和周昭欣一同收拾好了。所以他们回家什么都有，基本不缺任何日用品。
他买了很多菜，把东西整齐放在车尾箱。看着这辆车，他想起郑美惠的交代：“反正我也不开车，以后这个车大部分你来开，我不开了。看着这辆车，我就觉得会想起吕世平。”
回到家已经快五点，陈蔓佳还没有回来，他就开始洗手做饭。
此时他的心，想把所有自己会做的菜做给陈蔓佳。
不知不觉，他也开始唱着歌：“风吹云动，天不动，水推船移岸不移。刀切莲藕丝不断，山高水远情不离。雨绵绵，情依依，多少故事在心里。五月烟雨蒙蒙唱扬州，百年巧合话惊奇……”
这首歌什么时候他学会的，他也不知道。
只是随口一哼，就哼出来了。
“西湖，雨又风。……雨伞是媒红。相呀会呀断桥中，清明佳节雨蒙蒙。同呀船呀俩相好，一把纸伞遮娇容。见你稳呀，重呀君子风，少年书生志气虹。谁知道你呀就呀是当年，救命的人小牧童……小牧童呀，小牧童呀大恩公，约定三生两心同。指望夫妻和顺把恩报，谁知梦醒太匆匆……红烛替呀我呀流下清泪，何日与君再相逢……”
两首歌就这么哼出来了，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学会的。
“嗯……好香啊。”一阵很轻快地声音从外面传来，接着是放着一串钥匙的声音。“嗯……是西兰花……”
陈蔓佳回来了，她的手里还捧着一堆卷子。
“回来啦？”张卫国看了她一眼，只见她伸了个懒腰：“准备一下，马上吃饭了。”
他恢复神色，继续开始做饭。
在洗菜的过程中，他想了无数个开口的话。
可是话到嘴边，他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蔓佳……”
“哎呀！”陈蔓佳看到溢出的炖锅，连忙关上火：“你注意一下，你就差一点点就烫伤了。”
他发现旁边的鱼汤差点溢出来了。
“蔓佳……”
“嗯？”她抬起头看他，“怎么了？”
“想你了。”他用腰肢侧着蹭了蹭她的腰肢：“真的。”
“你上班上糊涂了吧。”陈蔓佳笑道，“最近期末了我很忙，我要去改卷。等会儿饭菜做好了，你记得叫我。”
“好。”
陈蔓佳捧着卷子进了房间。
张卫国微微叹气，却发现眼前的绿葱已经被他洗烂掉了。
他忿忿地把它扔进垃圾桶，重新开始做饭。
饭做好，他又从同事们送的礼物里拿出一瓶红酒，开始学着网络的说法开始醒酒。他默默地倒了两杯进了高脚杯，准备跟她一同品尝。
六点整，饭菜准时做好。
他轻轻敲开门，发现陈蔓佳还在背对着他改卷子，全然不知道他来了。
她拿着手机，还不忘地和电话里的人说着话：“是的，嗯嗯，是，马太太没事的。智杰的进步我们是有目共睹的，没事的，我们一定会让他考上的。没关系没关系，我不会放弃他的。”
电话挂完，她抬头看到张卫国。
“吃饭了？”
“是啊，吃饭了。”
她改完最后一张卷子，放下红笔，跑到他的怀里。
“嗯……你抽烟了。”
他低头看着她：“对不起……”
“没事，抽吧，压力很大很正常。”
他突然有点心疼她的善解人意。
他希望她一辈子可以自己好好照顾自己，而不是用善解人意。
在餐桌上，她看到了好多她喜欢吃的菜。
她不怎么挑食，所以上面的菜她都很喜欢。
“洗手去。”张卫国示意她，“几岁了，还上来就吃。”
“二十二。”
“你也知道你成年了？”张卫国笑道，“快，去洗手。”
陈蔓佳洗好手，坐在对面，却发现有红酒。
“哟，你还这么有情调？”陈蔓佳微微品了一口：“好涩。”
他没喝过红酒，从而喝了一大口。
“张卫国，红酒要慢慢品的，不是一大口的。”
“酒不就是大碗喝，肉大碗吃的吗？”
“不是的，红酒要细品……”
张卫国小心地抿了一嘴：“嗯，还可以。”
陈蔓佳看着眼前的鱼汤，她拿着勺子装了一碗，还不忘地拣了几块豆腐。
“好好喝……”陈蔓佳一碗下肚，“我还要。”
“别总是喝汤，吃点鱼肉。这条鱼很嫩……”张卫国给她很小心地弄鱼，把骨头剃干净，小心地处理。“这是鲫鱼。”
“嗯。”陈蔓佳很小心地吃了一口，“好嫩。你也吃！”
“我不爱喝鱼汤的。”张卫国拿起米饭，夹了几块西兰花：“我爱吃这个。”
“那你做了给谁喝？就我一个人，我也喝不完。”
陈蔓佳从一旁拿了一个小碗，装了一些给他。
陈蔓佳拿起酒杯，又是缓缓地喝了一些。
她的酒量其实一般，百威两瓶、红酒一杯，已经是极限了。
张卫国看她样子，显然是微醉了。
但她还在吃饭，不忘地往前面的菜夹了几道空气。
他只好坐在她的旁边，拿着勺子给她碗里拨了拨菜。
不过还好是微醉，她还是有意识地开始吃东西的。
张卫国暗暗说道：这饭吃的，遭罪。
吃完饭，她靠在椅背上，不曾动弹。
他急忙收拾碗筷，想着她昨天还要上班，赶紧帮她脱掉衣服，帮她洗澡。
他一边扶着她，一边拿着花洒，而她还在自娱自乐：“嘿嘿……”
“傻子。”张卫国帮她擦着沐浴露，“举手。”
她乖乖举手。
“放下。”
她乖乖放下。
突然，她拉住他：“你也洗。”
张卫国不敢洗，因为她总是乱动，他不敢放她一个人在房间里。
“那我洗，你在这等我？”
“嗯。”她低低头，“我等你。”
他以最快的速度拿着衣服，开始飞快洗着。
他洗澡的时候，还不忘地看着坐在马桶盖上的陈蔓佳。
洗好后，他扶着她上床，而陈蔓佳一下子把他拉下来，彼此之间，他又感觉到了不妥。
“嗯……嗯……好热。”陈蔓佳带着张卫国一起翻了一个身，“不要被子。”
“好好好，不要被子。”张卫国起身把被子弄开，把她挪到里面的位置。
“可我还是很热啊。”陈蔓佳说道，“你是不是开暖气了？”
然而他连暖气都没开。
“……”
陈蔓佳半睁开眼睛，低着头，一下子把张卫国的短裤扯了下来。
陈蔓佳晕晕乎乎地：“嗯……”
张卫国笑道：“小色鬼。”
陈蔓佳扑到他的身上笑：“我就是，我就是……”
张卫国被她压在身下：“是是是……”
她用力一把抱住他，像一只考拉一样贴了上去。
他用他的身体蹭着她，心里算着她的安全期，应该是不影响的。他暗暗祈祷，希望这一天，能让他们彼此都能得到改变。
这一天，陈蔓佳异常用力。
她好像知道他要离开，还不停地跟他说：“我怕我一睁眼，你就不在了。”
“在，我永远都在的。”
“我是不是有进步了？”
张卫国笑道：“有，但你喝醉了，我不应该这样干的。”
“没有，我没醉。”
他宠溺地回应：“好好，没醉。”
翻云覆雨之后，只剩下了两个沉重且疲惫的身体。
陈蔓佳睡着了，她像是很累，睡得很香。
他蹑手蹑脚地起来，看了看一旁的闹钟，闹钟停在了九点四十分。
他默默地把碗洗好，将其擦干，然后打开了电视。
他最后把电视停在了儿童频道。
儿童频道上面放着《宝莲灯》，不过到了结尾，只剩下了片尾曲。
“春风，扬起你我的离别。夏雨，打湿孤单的屋檐。秋叶，收到你的明信片。冬雪，转眼又是一年。在，想你的三百六十五天。听，你我最爱的那首歌，泪，总是一不小心翻涌微笑的脸。突然我感觉，你没走远……”
陈蔓佳的包还在客厅里，他从里面拿出结婚证。
结婚证是枣红的烫金色，他们双方的合照上都有盖结婚登记专用的钢印。
照片里的陈蔓佳很漂亮，是那种不用化妆品修饰的胶原蛋白。
对比他，他显得严肃，且板正，有那么一点不近人情。
他从她的包里拿出结婚证的多出来的证件照，将一张照片放入口袋里。
望着漆黑的回廊，他开始思绪，该如何讲起，未来那没有他在的那几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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