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卫国很多时候曾经想过分手。
八月，他们俩在一起，其实是不够半年的。
这四个月，他仿佛经历了十四年一样漫长。
当他把笔记交给白局长的时候，几乎同时，白局长又给他递来一份文件。
白局长直接表示，上面的人需要他去对接。
“这上面的人，叫张铁，你认识的吧。”
张卫国耳熟这个名字，但不是很确定。
他翻开文件，一眼认出了张铁。
张铁，二十八岁，湘州市张家村人。
张铁的额头上，还有一条显眼的疤痕。
记忆里的张铁，是一个村里吊儿郎当的小伙子。
张铁和张卫国有着一样的人生。只不过，他的父亲早死，母亲改嫁，但是他没有张卫国幸运，他是吃百家饭长大的。他家里常年有个卧病在床的爷爷，爷爷常年也需要别人去照顾。因为自身家庭缘故，其他亲人不与之亲近，所以张铁最后被丢给了爷爷。
爷爷不懂爱孙子，只会给钱，久而久之，张铁老早的退了学，到处混吃等死、吃喝嫖赌。
张铁起初并没有在张家村得到重视，因为大家都嫌弃他是个孤儿，整天和张卫国作对比。
张铁最不喜欢如此，张卫国也是一样。
为了想让自己有一条可行的路，张铁首先找到了张静净。
那时候的张静净，十二岁，还是肉肉的女孩子。她身体因为青春期的到来有些微胖，爱扎两条很粗三股的辫子，经常把辫子一甩一甩的。
张铁知道，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一天，他趁人不注意，在张静净回家的路上抓住了她。
张静净见到张铁，首先是害怕，紧紧地抓住书包。
“你要干什么……”
张静净已经被父母反复教育，绝对不能跟张铁一起玩。
张铁在月光下，张静净觉得他像一只满月会变异的狼人一样。
“脱。”
张铁拿着刀威胁张静净，张静净不敢不脱。
直到脱到最后一件衣服，张铁朝着她扑了上去。
然而，张铁却没有下手，而是将她摁在地上，躺在她的旁边。
张静净吓得不轻，连忙把衣服捡起来，奋力地穿上。
“我要告诉我哥哥！”
张静净吓到了，她又说：“我哥哥是警校的，我要他把你抓起来！”
张铁自知不比张卫国，他却说：“不能告诉你哥，要是告诉你哥，我会完蛋的。”
“不行，我要告诉我哥哥。”
张静净显然是也受刺激了，她用力地将自己的书包砸向他，还不忘地拿旁边的石头砸向了他的脑袋。
瞬间，张铁的头流下了斑斑血迹。
有那么一刻，张铁真的害怕张静净会告诉张卫国。
他一连跟踪了十几天，他都没有发现异常，直到在某一天下午，他跟几个狐朋狗友在玩遇到了张卫国。
张卫国刚打完酱油回来，一眼看到了张铁，朝他说道：“张铁，我有事儿找你。”
“铁子，警察叔叔找你呢。”狐朋狗友朝着他乐，并怂恿他：“你有本事袭警吗？”
张铁自知没趣，他只好走上前，谁知张卫国低头对他说：“如果再让我看到你跟着我妹妹，小心我剥掉你的皮。你有手有脚，凭什么不去找点正经事儿去做，你当你还是四肢瘫软的废人吗？我告诉你，如果不想让你爷爷为你丢脸，你现在给我收拾好行李，少跟那群狐朋狗友在一起，好好去打工。哪怕是水泥工，装修工，你都给我去做。”
张铁不敢吱声，只敢点头。
张卫国的声音坚硬且没有温度：“这是最后一次，如果我还见到你这样，小心我废了你。”
打那以后，张铁再也没见张卫国，也没有见任何一个狐朋狗友。
他找爷爷要了五十块钱，只身一人流浪，找了很多单位。
单位嫌他年纪小没有要，他也只能跟着乞丐混吃等死。
直到有一天，他跟一个老乞丐混吃，在一旁见到了一个身穿西装的男人。
那男人虽然是穿着西装，但是烟瘾很重，抽了一根又一根，而且脖子上还有一条金链子。
一看，就是非常有钱的人。
张铁很羡慕，老乞丐便对他说：“那是黄龙。黄龙可厉害了，不过也有很多人嫉妒他，如果你想跟他做，你就要他相信你。你呢，我看你也不适合乞讨，你必须得去跟着黄龙，这样才有出路。黄龙什么生意都做，跟了他，你下半辈子不愁。”
他不知道为什么老乞丐会对他说这些话，但他却说：“不行，我不吃嗟来之食。”
“你也知道不吃嗟来之食？那你之前，吃的是什么？”
张铁沉默了。
“快去吧，我觉得啊，按照这样等下去，可能等会儿会有人刺杀他。”
张铁望了一眼老乞丐，“您怎么知道的？”
“哼，人在江湖飘，哪有不挨刀的道理。”老乞丐云淡风轻，手里拿着一支别人吸废的旱烟：“你信不信由你，反正我是觉得，如果你做好事不留名，倒也行。告到警察那里，我想你应该不想的吧。”
张铁只能暂时听从老乞丐的话，开始等候时机。
等到他快困的时候，突然听到了一阵阵求救的声音：“来人啊，快来人啊，有没有人……”
只见人越来越多，他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怎么了？”
张铁看到了老乞丐所说的黄龙躺在地上，他的手臂被刺伤，脸色苍白，像是在求救。
张铁想到老乞丐的话，立刻二话不说，问着围观者最近的医院，把黄龙送了过去。
黄龙得救了，张铁刚要离开，却要被他叫住了。
“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张铁。”
黄龙朝他点点头，像是很满意。
打那以后，张铁就成了他的下属。
这期间，其实他见过一次张卫国。
不过那一次，他是跟随一个律师前来聊易寒的事情。他放眼望去，一眼看到在忙碌的张卫国。
由始至终，张卫国都没有转过头看他这边一眼。
“这个小伙子叫张铁，这是个关键人物。我看他也是张家村人，便来找你询问，若是你认识……。”
“我认识。”张卫国说道，“这个人，跟黄龙有什么关系？”
“这小伙子通过我们卧底调查，他为人忠诚可靠，是黄龙第一大把手。黄龙无儿女，把这个小伙子当成亲生儿子。黄龙内部我们的人暂时没有见到的权利，但是我们可以从张铁这边下手，旁敲侧击。现在我们的人，就在他的台球室干活。”
“哦，明白了……所以，你希望我做线人吗？”
“不是。”白局长挑眉，“这人做事很小心，基本不会留下DNA检材，我希望你能便衣过去，留下检材资料送来。”
张卫国一惊，“可是这个小伙子认识我。”
“你特么的不会易容？”白局长像是很着急，“就是因为我看他是张家村人，我觉得由你下手，最是方便。现在我们的人还在台球室，你跟他对上暗号，就可以互相认识了。”
“局长……”张卫国有些犹豫，“你不是说我是备选吗？”
“没错，是备选，但现在开始练习，也不晚。反正你也是单身一人，没有妻子儿女，干这个正好。”
张卫国握着文件夹，手心开始泛汗。
“还有，最近好好把我给你的第二份资料看一遍。这份资料不能外传，这会影响我们的人……”
“明白。”
张卫国起身离开，又被局长叫住：“小张，你，是不是准备要订婚了？”
张卫国点点头。
“拖延它，或者，跟那个女孩子分手。做这个活，没有期限的。”
“知道了。”
他离开了局长办公室。
张卫国几乎是以最快的速度跑到办公室的。
他望着桌子前他准备好的申请结婚的复印件。他拿起来，将它们放到了粉碎机里粉碎。
“拖延它，或者，跟那个女孩子分手。做这个活，没有期限的。”
他不想跟她分开。
孤独了这么多年，他既要事业，也要爱情。
当然，这是一个很愚蠢的决定。
他捧着资料回到宿舍，发现陈蔓佳已经做好了葱油饼。
葱油饼还热乎着，而她却不知道去哪里了。
他去房间找她，房间里没有人。
洗手间里也没有人。
他朝着周围喊了一声，都没有人。
他有些着急，但看着餐桌上的手机，他沉重的心又放下了。
趁着时间，他把资料放到了衣柜上的皮箱锁好。
他决定要对她说谎了。
但他知道，这一个谎言，要用无数个大谎言去圆。
这是一条不归路。
还没等他如何思考跟她说的时候，听到她和小丁说着笑回来了。
“谢谢你啊小丁，要不是你，我都不知道哪里还有梅子醋呢。”
“没事嫂子，以后这种事，你就去10栋的苏警官家。苏警官的夫人就是负责做梅子醋的高手！”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
“害，也是自己嘴馋，有一天苏太太拿了梅子醋来给丈夫蘸饺子，我闻到了。然后喝了一小点儿！”
陈蔓佳笑得声音很清脆，像银铃风中摇曳那般清亮。
“你真行，有见过偷喝米酒的，没见过偷喝梅子醋的。”
“那嫂子见过谁偷喝米酒？”
“我弟弟啊，我弟弟小时候以为那是白粥，喝了好几碗。结果越喝越上瘾，最后喝醉了，流了一堆鼻血。”
听着他们说笑的声音，张卫国装作没事人走了出来。
“啊……你在家。”小丁看了他一眼，“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张卫国下意识地揣着裤口袋，“刚回来。”
陈蔓佳放下梅子醋，“你吃葱油饼了吗？”
他故意说道：“有吗？在哪？”
陈蔓佳把盖住的盘子拿出来：“这儿啊，我刚做好。”
张卫国走上前，看到半焦的葱油饼：“嗯……好像糊了。”
“我不太会，第一次做，你试试。”
张卫国拿起筷子，刚要去试，却被陈蔓佳抽开筷子：“拜托，你能不能去洗手。你身上一股汗臭味！”
张卫国哦了一声，又听到陈蔓佳问小丁：“小丁，你要几张？剩下给小李留着。”
小丁也不忘回复：“好的嫂子，我等会儿来看。”
洗好手，张卫国再次回到座位，却发现焦的地方已经被手撕下来，正在被陈蔓佳吃着。
“你干嘛，不要吃那个，对身体不好。”
“我乐意，你管得着吗？”
“我不乐意。”张卫国抢了下来，自己开始吃。
“你怎么了？”陈蔓佳发现他有异常，但是又猜不到他要做什么。“你是不是做任务被上司骂了？”
他点点头。
“不应该啊，你应该挺高效率的……”
“我就是做错了！”
张卫国的分贝声很大，把陈蔓佳吓得原地不动。
过了好久，他才走到陈蔓佳的椅子旁，从身后抱紧她：“对不起，我不应该这样。”
“我能理解的。”陈蔓佳背着手摸着他的脸，“嗯，我和我弟弟也经常这样。”
“我这几天，要去出差，你一个人在家行不行？”
认识张卫国那么久，她第一次发现，他是可以出差的。
“出差？”陈蔓佳慢慢站起来，问他：“去哪里？要去多久？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陈蔓佳也学会了他的三连问。
“去金门市，去大概一个月不等，回来的日子也不知道。”
陈蔓佳本在低着头，但后来又抬起头，用深深的眼眸看着他：“有危险吗？”
“有。”
“嗯，注意安全。”
“你有没有话想对我说？”
陈蔓佳像是明白了什么，她好像开始准备跟他正式告别了。
在许多年后，当她在书店看到了一本叫《那个不为人知的故事》的时候，她发现自己跟里面的杨昭，简直不要太像。但她不是杨昭，她并不会为了所谓的对方殉情，也不会为了别人不记得对方而选择写所谓的长段子。陈蔓佳不喜欢离别，所以她会把每一天当成最后一天，哪怕对方是她的兄弟姐妹，还是她的父母，甚至知己好友，她都会如此。
“有。”
“那你说。”
“嗯……我……我……”
话明明到了嘴边，最后却没有说出口。
他想说，“我们结婚吧。马上，就现在。”
“那既然你说不出，那我说吧。”
陈蔓佳蹲下身，把头靠在他的腿上：“我们结婚吧。马上，就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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