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晞放下手里的手机:“果然是你。”
凌鹤野变得不好意思起来,他点点头。
“你怎么在这?是来看病?”
“没有……我来探人的。”
陈晞‘哦’了一声,他喝着饮料,看着表:“我得去执勤了。”
“你是交通警察?”
“嗯,刚入职没多久。”
“留个电话吧,方便联系……”
陈晞上下掏了掏,却没有名片。
他看着凌鹤野的模样,一脸坏笑:“你倒是好,家庭那么好,估计有几百万了吧。”
“没有没有,我还在读研究生。”
凌鹤野一边说,一边把名片交给陈晞。
“诶,身边一个个的人都那么厉害……就比如我前阵子认识的一个女的,老气横秋的,但她还真的也挺不错的。”
陈晞一边说一边往前走,走到旁边马路上继续执勤。
他沿着路回到了旅馆。房间里他没有开灯,他不停地将打火机点开关上无数次,在黑夜里,这烛光很是微弱。他望向手机里的联系方式,他并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形容自己的模样。
憔悴。
无力。
没精神。
恍恍惚惚,他梦到了那一天……
“小丹顶鹤,你在哪呢,你快来!”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电话那一头是凌知行慌乱的声音:“我……我撞人了!”
他眉毛微蹙:“撞人?”
凌知行一边说一边下车,仔细地在一旁看着:“她……她还在……冒血。怎么办啊,我第一次撞人!你在家吧,快来快来啊!”
“你到底在哪,我怎么找你?”
凌知行看了一眼路标:“济民路。”
凌鹤野奋力骑着自行车,等他赶到济民路,只看到周围基本都是黑漆漆的。就在路口,凌知行开着车的大灯,还不停地朝他挥手。
“你怎么搞的,现在她昏迷了!”
凌鹤野很是生气,他打着灯光仔细看着伤者,只见女伤者还有微微气,但呼吸微弱,嘴唇也发白了。
“我要报警,叫救护车!”
凌知行阻止他:“不行,要是报警了……我们家……”
“你疯了吧,我最起码要叫救护车。她死了,我们也逃脱不了责任的,你明白吗?”
“那……那还是叫救护车吧。”凌知行看了一眼她手机上的屏幕,电话号码还没拨完,数字的下面显示着陶炜萱。
凌知行想把她手机扔了,凌鹤野立刻阻止他:“你干嘛啊?抹灭证据?小心回头死得更惨!”
“凌鹤野,你一定要救我,你一定要救我。”
凌鹤野这才闻到他身上的酒气:“你喝酒了?”
“没喝多少……”凌知行开始哆嗦,“就喝了三四瓶。”
“三四瓶?你知道不知道开车不能喝酒的啊!”凌鹤野一边责怪,一边负责打120,又看了一眼女伤者的手机,准备把陶炜萱的电话也打了过去。
在找女伤者证件的时候,电话却响了。
电话显示:陶炜萱。
而凌鹤野也找到了她的身份証,他对着手机光看了一眼:颜敏卿。
他愣住了,眼前的女孩,居然是颜敏卿。
救护车很快就来了,他也开始接了她的电话:“您好,请问,是陶炜萱小姐吗?这里是颜敏卿的手机。”
医护人员让他一起上车,还不忘跟他说:“你是伤者家属吧,现在她的呼吸很微弱,随时有生命危险的!”
他的手正在发抖,还不停地说:“这里是人民医院,济民路大塞车,请你火速去医院来一趟。我看到她手机里的键盘刚好要给你打电话,就给你打过来了,请您过来一趟吧。”
他努力让自己平静反应下来,他沉沉地说:“我不是家属,我是路人。”
“那你见到肇事车子了吗?”
凌鹤野说:“不是在旁……”
还没等他说完,却发现凌知行和车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凌鹤野又急又气,心里乱成一团。
留下他一人,站在黑暗的角落里。
颜敏卿,一个熟悉的名字。
“我叫颜敏卿,卿不是清楚的清也不是青菜的青,而是……卿卿的卿。”
“哥哥,我也要上去。”
“就吃半颗,我就吃半颗!”
“张凡,你最好了!”
……
他突然地醒了,看了看手机,才晚上十一点半。
他点上烟,开始再次尝试吸,但很快被呛到。
几次尝试之后,他终于熟悉了流程,而是靠在床头发呆。
烟不好抽,也不好闻,还没到一半他就掐掉了。
他起身打开窗,望着病房的八楼,却发现八楼一间房亮着灯。
他知道,那是颜敏卿的房间。
就连他自己也没想过,多年再见到颜敏卿,却是她倒在血泊之中。
为了赎罪,他代替哥哥去照顾她。
起初,他第一眼见到她,其实他心生了怜悯。
他很着急,但他还是按照顺序一个个叫了救护车和整理现场。他自己都不记得最后是怎么回到家的,他只知道第二天凌知行毫无所谓,照旧转动着车钥匙回公司了。
凌胜东是最先发现凌鹤野的不妥。
凌胜东问他:“昨晚你怎么那么晚才回来?”
“大伯……”凌鹤野支支吾吾,“没事……”
“那你的衣服和裤子,怎么那么多血?”
“血?”凌鹤野想了想,“哦……我受伤了。”
凌胜东却说:“你是个好孩子,你告诉我,我去解决。”
凌鹤野听到跑车的声音远去,他才说:“是知行哥。他……昨天撞车了,撞了一个女孩,我不知道女孩怎么样了。”
“我说呢,他衣服上也有血……那女孩呢,现在怎么样了?”
“我送着她去医院了,现在我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那女孩叫什么,我回头也去看看……”
凌鹤野说道:”颜敏卿。”
凌胜东挑眉:“颜敏卿?”
“对,颜敏卿。”
凌胜东露出了一个神秘的笑意。
“大伯,我要不要去医院看一下……大哥撞了人,我多少也要去做赔偿的。”
“你先去医院看一眼,看看她的情况是怎么样的……人民医院多少也有我们自己的人,你去询问一下。”
不比凌鹤野,凌胜东的冷静,足以让凌鹤野倒吸好几口冷气。
到了医院,他很紧张,手也在不停地发抖。
颜敏卿,一个跟在他身后的小丫头。
那个夏天,在父亲的帮助下,他成为了省城的一份子。
好景不长父亲死在了交通意外,他只拿到了一点点补助金。
因为已经户口迁到省城,按照规矩,他要送到孤儿院。
省城后的记忆,他不愿意再想了。
手机这个时候又响了,不过是电话,陈晞的电话。
“兄弟,这么多年没见,要不……出来吃个夜宵?”
“你下班了吗?”
“几点了,早下班了。”
凌鹤野上扬嘴角:“警察喝那么多,不怕出事吗?”
“我不喝酒,我只喝水!”
“那在哪,我去找你。”
陈晞摇摇头:“不用,你住哪个旅馆,我带着花生和猪蹄还有矿泉水,这两天我不上班。”
他给陈晞发了地址,陈晞说自己十分钟后会到。
十分钟后,陈晞果然来了。
分毫不差。
他推开门,陈晞拿着食物一下子就进来了。
其中陈晞的左手的胳肢窝下还有一份文件夹。
“好家伙,你这么早就睡了?”
他很是疲倦:“拜托,我真的很困。”
“吃点吧,刚刚看你情绪不高,要不是因为我要上班,早就可以管你了。”
他并没有吃,而是帮着陈晞打开矿泉水,自己在一旁抽烟。
“拜托,不会抽可以不抽。”
陈晞从他手里接过烟,把烟夹在无名指和尾指之间,很顺地点了一根。
“你,几岁开始抽的?”
“毕业之后吧。压力很大,就抽了!”
他的眼神看着八楼,颜敏卿的房间灯还是亮着的,他开始有些担心。
“凌鹤野,你怎么了?”
他背靠着窗户,对陈晞回复:“没有。我只是……”
“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没有。”他看了一眼陈晞烟上的火光:“我……那个医院,有我喜欢的人。”
“喜欢的人?那你去看她了吗?”
凌鹤野想了想,最后还是选择了摇头。
“你干嘛不去看她?”
“不敢。”
“为什么?”
“我好久没见她了。”
“怕她不认识你吗?”
陈晞的话,彻底把他弄清醒了。
一股凉风习习吹入他的发梢,望着漆黑的天空,他怕了。
“陈晞,我想请你帮我个忙,不知道行不行?”
“我们都是老同学了,我若是不帮你,我就不是人了。”
“你对谁都这样吗?”
凌鹤野一边说,一边示意放到床头柜的牛皮纸文件夹。
陈晞沿着他的眼神看了过去:“哦,这是我之前……诶跟你说了吧,就是个女的不饶我……硬是要我帮她。”
“调查什么?”
“这就不能说了,说了我就不能娶老婆了。”
凌鹤野也没有想细看的意思,他就说:“那我找你帮忙,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不会。你们查的,说不定都不是一件事。不过这概率只有5%,不会这么巧的。”
他想了想,还是作罢了。
“凌鹤野,这么多年没见到你,你性格还是没有变。”
他不由地笑了:“哪有什么变不变,我只是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我在美国呆太久了,我已经觉得,这个地方没有让我值得回忆的地方的了。”
“那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在医院里?”
“有。”
“在几楼?”
“我……”凌鹤野开始撒谎:“我不清楚。”
陈晞又点了第二根烟:“那你……看着那些楼,能看到她吗?”
“我不知道能不能看到她,我只知道她在这家医院。”
“你啊……”陈晞拍了拍他的肩膀,很是心疼他。
或许命运就是这样,兜兜转转,颜敏卿想念的……居然是林鸣声。
可她明明想的是张凡。
她的手术时间被安排在自己的生日那一天的早上九点。
她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吃饭了,饿得很,她难受万分。
可是她好像在隐隐约约在摸索着什么,两手空空高举在半空。陶炜萱以为她在要水,还柔声跟她说:“我们做完手术再喝。”
“我不是想喝水……”颜敏卿心里很不好受:“我想……想他了。他答应我会来,怎么还没有来。”
“谁?谁来了?”
“没……没有。”
“张凡?”
她摇摇头。
“那是……林鸣声吗?”
她没有否认。
房间的门被打开了,有几串脚步声,她满心欢喜侧耳听,可到头来全是失望。
“爸,妈?”
妈妈的身后,还有一双较熟悉的脚步声。
“陈……陈晞?”
陈晞来到医院,手里拿着的文件夹准备交给陶炜萱。
“对,我是陈晞。”
“我今天做手术,你怎么来了?”
“我就是听陶炜萱说你今天做手术,我专门来的。怎么样,你可是够排场了。”
颜敏卿笑了:“你啊,嘴巴还是这么可爱。”
陈晞四周望着,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你在找什么?”陶炜萱随着陈晞的眼神看去,“这里没有犯人。”
时间到了九点,他们陪着她入了手术室。在手术室门口,张主任先帮她打了支麻药,让她先在手术室门口跟父母简单说几句话。
但颜敏卿的手,死死抓住了陶炜萱。
“炜萱,我……怕我下不来。”
“没事的,有我呢。”
“我……你帮我看看,他来了吗?”
陶炜萱望了一眼,故意说:“在路上了。”
“那……那就好。”
麻药劲儿开始上来了,陈晞对她说:“敏卿,我们在外面等你。”
“好……好……陈…”
她推进手术室的那一刹那,凌鹤野也从楼梯间里听到了手术室的门开了又关。
他不敢轻举妄动,而是靠在一个角落,半蹲在地上。
颜世谦和高雪婷看着手术室的灯已经开启,一向坚强隐忍的高雪婷终于伏在丈夫的肩膀上哭了。
“我们的女儿,真遭罪。”
“等我们抓到凶手,一定要让他知道生命的宝贵。”
陶炜萱和陈晞坐在一旁,陈晞把文件夹交给陶炜萱。
陈晞叹气:“你刚刚不应该骗她的。”
“这个时候,谎言才是真的靠谱。”
“你说的人我已经帮你查了,邮箱的IP地址是金门市,富力别墅区。”
“富力别墅区?”陶炜萱很是奇怪,“离那么近,怎么就查无此人呢?”
“我按照你的形容去查了,确实没有人符合你的条件,唯一一个符合的,还是已婚的。”
“已婚?”
“哦……是女生。”
陶炜萱放心了不少,但她又想:“你有没有想过林鸣声,是个假名字?”
陈晞眉毛微蹙,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也有想过。但我觉得不太可能,因为这个名字,不太像个假名字。”
“我也觉得。”陶炜萱又想了想,“那你再帮我一个忙,你这一次去查另外一个人。”
陶炜萱示意颜父,颜世谦拿出照片交给陶炜萱,陶炜萱把照片交给陈晞。
“照片上右边的,叫张凡。他是湘州张家村人,你看看……能不能帮忙调查?”
陈晞看了眼照片,却发现右边的男孩眉眼很是熟悉。
不过想了半天,倒是又认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