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电视

裴不寒又陷入相当专注的状态中去了，他凝视着眼前的山茶如同凝视那盏点亮的台灯。寒风肆虐，四周越来越冷，陆千恩站在他身边，问了两三遍要不要回去了，都没有得到答复。

陆千恩有些受不了，只好先让他待在这，自己先跑回去加衣服。

北方城市就是冷啊......怕冷星人真是一步也不想走出室内了。不过这样的温度维持下去，估计很快就会下雪了吧？

想到这，陆千恩又不禁有些期待。

作为地地道道的南方人，自己长这么大都没经历过雪天。如果真的能看到下雪，还是虚拟世界的赛博数据雪，那简直太棒了！

怀着期待的心情，陆千恩高高兴兴地回到更衣室换了件厚大衣。担心裴不寒在外面冻感冒，她又找了条小毯子给他捎了过去。

绝对的专注，在事业上是一种极为宝贵的能力。但在生活里这样，就不免让身边的人有些头疼了。

陆千恩也不知道他这样发呆，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东西。只知道如果他再不把毯子披好，说不定又会发烧进医院了。

没办法，陆千恩蹲下身，把刚刚塞进他怀里的小毯子重新拿出来，展了展将他围住。

围好以后，她仰起头，稍一倾身，将毯子角将掖进裴不寒肩后。裴不寒没有躲，很乖地任由她摆布，或者说，他根本就屏蔽掉了陆千恩的所有动作，只是很专心地继续看着面前的山茶花。

他坐在这里很久很久，感受不到饥饿，察觉不到困倦，放弃了大脑的运转，甚至忘记自己仍然活着。就只是坐着，就像无数个日日夜夜将自己深藏于黑暗的那样坐着。

“喂！”呆滞凝固的思绪忽然被一只冰凉的手拍醒，裴不寒迟钝地抬起头，对上一双满是担心的眼睛。

“我觉得你这个状态很该去看看医生啊！”

陆千恩是眼看着他变得不对劲起来的。一开始他看起来是真的很喜欢这个地方，哪怕是发呆，眼神里也是有光的。但慢慢的，他的视线开始失焦，明明是在看着那些山茶花的，却又好像只是在盯着面前的空气，眸子黑沉沉的一片，就像一具还会呼吸能够眨眼的尸体。

陆千恩试着喊他，摇晃他的肩膀，甚至在他耳边大声叫他，他还是一点儿反应也没有。与其说他这是在发呆，还不如说他正陷入一场醒着的睡眠。

裴不寒眼睫轻轻垂下，摇摇头，显然是并不打算去看医生。他按下轮椅上的按键，转身往家里去了。

陆千恩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感觉这次比上次他发烧还吓人。起码发烧还属于自己能理解的范畴内，这个又属于什么呢？发呆过度综合症？

想不明白，陆千恩叹口气，也转过身跟在他轮椅后面朝家里走。

到了家，裴不寒径直朝电梯行去。电梯带着他一点点升高，将他送上二楼。

陆千恩看着他又把自己关进房间，心里有些不安。印象中那个房间黑沉沉的，就像刚刚他发呆时那双黑沉沉的瞳，暗得足以抹灭一切活着的痕迹。

“......”

陆千恩知道自己不该干涉去别人的生活，可如果他一个人呆着的时候，又变得像刚刚那样呆滞......那该怎么办呢？

裴不寒真的奇怪得不得了。他明明很有钱，挥挥手大把的医疗资源都可以为他服务，可他就是不治。截肢后没有被认真对待的创口，发烧哪怕严重到晕在床上也没有告诉过任何人，还有他刚刚那种明显不对劲的精深状态......陆千恩还从没见过自毁倾向这么严重的人！

她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也不知道怎么和这种类型的人相处。她只能试着多和他接触一下，试着更多地了解他一点，然后劝劝他多去看看医生。

这样想着，她来到二楼，轻轻敲响裴不寒的房门。

“裴先生，可以请您帮我一件事吗？”

门被打开，裴不寒仰头看她。

陆千恩蹲下身，与他平视，然后拿出自己的手机，“您能不能把家里的wifi密码告诉我呀~我的流量快不够了。”

裴不寒将她的手机拿过来，手指轻点，替她连上了wifi。

陆千恩歪着脖子看他输入的密码，“pbh121626”

后面6位数字和家里智能锁密码一样，陆千恩突破想：该不会他银行卡密码也是这个吧？！

哇，要是真这样，那他这安全意识，是不是有点儿太差了......但要真是这样，自己岂不是发了？不对不对，这种事做做梦就得了，别太荒谬。

“还有什么事吗？”裴不寒看着她，显然是在下逐客令。

陆千恩点点头，“有事。”

“就，刚刚早饭的时候，是我做饭，你洗碗，对吧？”

裴不寒不明白她到底想说什么，皱了皱眉，点点头。

“那，刚刚我带你去看了山茶花，出于公平，现在你能陪我去看会儿电视吗？”

裴不寒显然没想到她会提出这样的要求，陆千恩也很踌躇，因为自己本来就是赖在人家家里的，哪来的脸跟主人家提什么公平不公平的。要谈公平，也要她先搬出去再说才对吧？

好在，裴不寒并没有拿她是不是赖在自己家来说事，只是点点头，驱着轮椅走出房门。

陆千恩松了口气，站起身跟上裴不寒，自然而然地握住他的轮椅把手，改由她来推他。

其实电动轮椅很方便，速度快，调转方向也比较灵敏。但不知道为什么，陆千恩就是感觉，自己亲手推着他要更加踏实。

来到客厅，陆千恩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翻了几个台以后，选了一个正在播的《无双剑》。

“这个电视剧讲的是捉鬼的故事，这个长头发的是我最喜欢的角色。”陆千恩指着电视上的男演员，为裴不寒介绍。

那人身着端正道袍，长发被一根桃木挑住，高高束起。他的气质极为出尘，明明该是名门正派的风度，却偏偏生了双上挑的狐狸眼。只一笑，眸中的阴谋算计便从那眼波流转中溢出，叫人不寒而栗。

“这个人叫夏无沮，你别看他穿着道袍，其实他只是个野路子。”说着，她又指着电视上出现的另一个男人，“这个叫戚诚霜，他才是正规军。这场戏就是演他要戳破夏无沮的假身份，然后和他不打不相识。”

裴不寒看着电视上的两个人，脸上的表情没有波动，似乎是对这种电视剧并不感兴趣。陆千恩感觉到了他的反应，但她又不是真的想让裴不寒陪她看电视，只不过是找个借口不让他一个人呆着罢了。

于是她继续从这个电视剧的设定开始讲起，“阴阳眼，你听说过吗？ ”

“有阴阳眼的人，可以看到普通人看不见的东西。夏无沮他就是。不是说建国之后不允许成精吗？其实并没有，妖魔鬼怪的多着去呢。”

“但夏无沮能看到鬼，别人看不到啊。因为这个，他从小就被人当作怪物，就连他亲生父母也不例外，对他刻薄得很。”陆千恩绘声绘色地讲着：“要说只是阴阳眼也没什么，偏偏他身上有一个异能，就是净化。”

“他可以净化恶鬼身上的戾气，这个技能听起来很辅助系吧？但其实他的净化就是吸收，把人家鬼身上的戾气和法力都吸收到自己身上，那鬼不就干净了吗？”

裴不寒把目光从电视上移开，认真地看着她，看上去像是有些继续听下去的兴趣。

陆千恩感觉受到了鼓舞，她继续讲道：“但是这戾气不是什么好东西哇，吸收多了他自己也扛不住。所以这夏无沮越来越邪，一开始他还能和戚诚霜合作，一起超度恶鬼，但时间久了，他就开始打那些鬼的坏主意了。”

“说到戚诚霜，他是道门正统，从小就修法术，开天眼。和那个，仙剑奇侠传里的徐长卿差不多。”

“他下山历练的第一天，就碰上了假装道门弟子，正在招摇撞骗的夏无沮。后来两个人不打不相识，意外发现双方的实力都非常强大，虽然出生家世、成长经历完全不同，但他们偏偏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戚诚霜生来的使命就是诛妖邪，而夏无沮一直靠着替人斩妖除魔赚钱，两个人出发点不一样，做的事却是一样的。于是戚诚霜利用夏无沮，同他联手诛灭高阶鬼怪；夏无沮也利用戚诚霜，接那些赏金高的单子。他们俩的组合就是双方各取一个字儿，叫做‘无双剑’，对了，他们用的法器也叫无双剑。”

“诶诶诶，这个，这个女的。”电视上的画面跳转，陆千恩指着上面的女演员，“这个就是女主角，叫阮音。”

“她没有阴阳眼，只是个普通人，但却是夏无沮心中唯一的白月光，也是戚诚霜心底念念不忘的朱砂痣。”

“你看阮音旁边那个人，他是男三号，也没有阴阳眼，是个十足的富二代，也把阮音当自己的白月光。”

“他叫慕星云，主要功能就是给两个男主角爆金币，顺便在他们俩忙着斩妖除魔的时候，照顾好女主角。”

裴不寒的眉角跳了跳，看向屏幕里那个英气的大男孩，没想到他的剧情被概括得如此抽象。

他收回目光，继续看着陆千恩，准备听她接下来的故事。谁知，她的语气骤然沉下来，像是准备讲什么可怕的事情，“你知道，阮音，和这个慕星云后来怎么样了吗？”

裴不寒下意识地跟着她的话摇摇头。

“死了。”

“为什么？”

“因为......夏无沮。”

“啊？”

陆千恩向前倾了倾身，表情煞有介事：“之前不是提到夏无沮可以吸收恶鬼的法力和煞气吗？”

“嗯。”

“这里面有一个非常强大的恶鬼，害死了非常多人。那些人的怨念又反过来滋养了那只恶鬼，令它变得异常牛逼，即使戚诚霜和夏无沮联起手来也打不过它。”

“戚诚霜回了师门，想找更强大的天师来降服那只恶鬼。但夏无沮，他想要它的力量。”

“他找到一个可以在短期内令自己的实力暴涨的邪术，献祭的引子被叫做‘三血’。你猜，是哪三种血？”

裴不寒略微思索了片刻，想到阮音在夏无沮心目中的地位，给出一个答案，“其中应该有心爱之人的血。”

陆千恩朝他竖了个大拇指，“厉害！没错，三血里，有心爱之人的血，良朋知己的血，还有父母挚亲的血.....”

“......”

陆千恩看见裴不寒的表情明显变化了一下，就好像在说：“这就是你最喜欢的角色？”

“哎呀，电视剧嘛。”陆千恩讪笑一下，“这都是戏剧冲突，不能上升到现实三观的。”

“那后来呢？”

陆千恩耸了耸肩膀，摊开手“俺也不知道。”

“？”

“哎呀，想知道我们看电视不就行了吗~”陆千恩指指电视机，暗自庆幸昨晚自己看完《无双剑》太上头，迟迟睡不着觉，干脆打开手机把它的分集剧情全部看完了。要不是这样，今天她还真讲不出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