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早餐

第二天陆千恩起来得很早，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电视看看有没有台在放《无双剑》。

可惜，翻了一圈没找到，倒是《舌尖上的中国》有前一天的回放。陆千恩饶有兴致地看了一会儿，不出意外地被勾起了肚子里的馋虫。

大早上的，吃点儿什么好呢......？

陆千恩一边在大脑里搜索菜单，一边走到厨房去看有什么吃的适合拿来当早餐。

想吃味道重的，但感觉早上这么吃好像不太健康。

陆千恩想了想，干脆弄个清汤面吧。豪华版的！

她先从冰箱里拿出一块牛肉放进微波炉解冻，解好冻后艰难地把牛肉切成片，然后切了些葱姜，添上几颗花椒把肉腌上。又剥了两颗蒜，洗上几个西红柿，切好以后起锅热油，先炸香葱姜蒜，然后下牛肉片。等肉片炒熟以后，陆千恩把切好的番茄放了进去，炒上一小会以后加了一大碗水把它们炖上。

半个小时以后，这份香喷喷的浇头就做好了。陆千恩美滋滋地用手掌扇起它的香味闻了闻，唾液瞬间在舌尖上疯狂释放。好家伙！太香了，这个用来拌饭肯定也好吃！

香味会加速人饥饿的速度。陆千恩急切地把浇头盛好，又起锅烧水，把挂面煮下去。从冰箱里抓了把菜叶子出来洗好，等挂面快要煮好的时候一把扔下去。

沸腾的热水裹挟着面条和蔬菜翻滚，没两分钟，一双筷子探了进来。然后面条和蔬菜空了，只剩下被灶火余温烘烤着的热水还扑腾着，散发出淡淡的面粉气。

清汤面的精髓，其实在那一点点被醋吊起的鲜活。陆千恩简单地放好酱油、香油这两样调料，又镇重其事地向里头倒了些点到为止的陈醋。

今天的浇头是番茄，本来就有些酸味，因此这醋的比例就要尤为小心。加得多了，会酸过头；加得少呢，没一点儿醋味，会失去清汤面的灵魂。

调好味，最后一步就是放浇头了。陆千恩从它炒好的那一刻就开始馋，现在终于等到了她出场的最佳环节。她颇有仪式感的拿勺子挖起一大勺番茄牛肉，均匀地铺在面条上。

有些冷掉的浇头在接触到滚烫的面条时，香味重新被烘了出来，陆千恩咽了口唾沫，双手掐着碗边把它端起来，急急地走向餐厅。生怕晚上一步面冷了，味道就没那么香了。

可恶，这个家怎么那么大。

陆千恩端着面，一边快走一边抱怨这里的厨房和餐厅竟然隔得那么远。

餐厅的旁边就是家里的电梯，陆千恩前脚刚走进餐厅，后脚电梯门就“叮”一声打开了。陆千恩听见声音，倒着走了两步，探出头一看，正好和裴不寒的目光撞上。

“......”

难得啊，陆千恩还从来没在早上看见过裴不寒出房间。

她看了眼自己手里的面，然后往前递了递：“裴先生，吃早饭吗？”

“......谢谢。”破天荒的，裴不寒第一次答应了她的邀请。

赖在这里的头几天，出于礼貌，每次做好饭她都会问问裴不寒要不要一起吃点，但他从没有搭理过她。后来陆千恩也就不问了，免得自讨没趣了。但是这次......

“不谢不谢！”陆千恩眼睛亮亮的，兴冲冲地把面端到餐桌上放好，然后又往厨房走，“我再去煮一碗！”

浇头是现成的，只需要把水重新烧开然后煮面就可以了。第二碗面很快弄好，陆千恩端着它来到餐厅，却发现裴不寒根本没有动筷子。

他这是.......还在讨厌她吗？

陆千恩的心情骤然低落下来，连带脚步也缓重不少。她拉开裴不寒身旁的餐椅坐下，无精打采地支起筷子，准备把浇头和面条拌匀。

没想到在她坐下来的时候，旁边的裴不寒也拿起筷子，轻轻拨散碗里那块微微坨掉的面。

“？”

陆千恩看向他，眼底的沮丧烟消云散。她把自己的那碗面推了过去，“我们换一下吧~”

“这碗更好吃。”

裴不寒轻轻点头，表情有几分迷茫。但他没有说什么，只是任由陆千恩把自己面前的那碗面换成了热气腾腾的。

然后他拿起筷子，和陆千恩一起吃完这顿早餐。

若是按照往常，这时候他该回到自己的房间，在那片黑暗里枯坐上一整天，周而复始。

可刚放下筷子，身旁的陆千恩就兴致勃勃地提议：“裴先生，要不要一起去花园看看？”

“前段时间我看到好多花都冒骨朵了，说不定现在已经开了呢？”

裴不寒微微皱眉，十一月底的天气严寒刺骨，虽然初雪还未降临，但气温已经冷得夸张。这样的温度，怎么可能会有花开？

他并不喜欢花，那园子是苏婕结婚前让人辟出来的，自己还没去看过。想想冬天开花的......大概是梅花吧？

对于她这个提议，裴不寒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是伸手把陆千恩面前的碗拿到面前，叠到自己的空碗上，看样子是准备去洗碗。

陆千恩吓了一跳，赶紧伸手拦住：“诶诶诶，使不得使不得！”

自己本来就是赖在人家家里的，哪有让主人家洗碗的道理！

可裴不寒明显误解了她的意思。他一手握着碗筷，另一只手按住轮椅把上的按钮，冷冷地说：“只是洗碗而已，我还没废物到那种地步。”

陆千恩心里一滞，“我不是这个意思。”

裴不寒没有听下去，驱着轮椅离开了餐厅。

“他好敏感啊......”陆千恩看着他的背影，稍稍叹气，却也能够理解他的这份敏感的由来。

或许对于裴不寒而言，最大的尊重，就是不要把他当特殊人群看待吧。

如果能不去过多地关注他的残疾，而是像寻常朋友间那样自然、放松、甚至随意的相处，是否才是他真正想要的呢？

陆千恩也不知道裴不寒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她暂时决定先按照自己的猜想与他相处，如果中途有什么不对劲再随时调整。

她深吸了两口气，让自己的心态放松下来。然后走到厨房，双手抱着臂倚在门框上，声音不大也不小：“也是哦，面是我做的，你来洗碗，这很公平嘛~”

裴不寒有些惊讶地偏头望向她，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水流轻轻淋在他的皮肤上，溅起一颗颗小水滴。

......

“嗯。”几秒后，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把头转回去，淡淡地应了一声。

水龙头开得不大，水流温和地从他的指缝中穿过，尽数淌进槽里的脏碗，和洗洁剂一起，将它们清理得干干净净。

“所以，一起去花园看看吧？”陆千恩走进来，握住他的轮椅把手，轻快地将他往院子里推。

裴不寒不理解这个“所以”在逻辑上的指代，又或者，那根本只是一个语气词，没有任何涵义。但轮椅在她手上，自己又能说什么呢？

来到花园，这里寒风趔趄，万物凋零，所有一切看起来都死气沉沉的，就和他那颗几乎停止跳动的心脏一样。

陆千恩也感觉到了冷，她拢拢自己的外套，推着裴不寒大踏步往前走。

裴不寒了无生趣地盯着正前方，不去看余光中掠过的残枝落叶。没什么意思，不过是生命的枯竭罢了，自己迟早也会有这么一天。

而且这一天不会晚了。

“裴先生，您看那边！”身后忽然传来陆千恩略微惊喜的声音。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在一片枯草之外，影影绰绰地出现了一片彩雾。

从这里并没有路可以到那片粉雾，陆千恩便带着裴不寒，从那片枯草地上穿了过去。

轮椅碾过那些干掉的、有些发脆的枯草，发出窸窣的轻微响声。裴不寒听着这窸窣响声，又自己身后的脚步声，莫名其妙地想。自己没有脚步声了，可是这些小草碎掉的声音，又好像就是他的脚步声。

冷风扑打在他的脸上，凉气灌进他的鼻息，而后他闯进那片彩雾之中。

是山茶花。

纤白的，蜡粉的，酡红的，洋紫的，一簇簇在这片寒天底下开得热闹，一朵朵傲然枝头，像是昭告这个世界，越是苦寒凛冽，越是颓败荒芜，它越要开得漂漂亮亮，开得独一无二，绝无仅有。

裴不寒看着面前的勃勃生机，眼里微微动容。这片天地像一位温柔的母亲，无条件地接纳和和包容处在其中之人的一切痛楚。在广阔的自然面前，再可怖的苦郁也变得微不足道起来。

他弯下身，捡起轮椅边掉下的一朵山茶。

它是纯白色的，闻起来像是茉莉花，又有些像玫瑰花。他握着它，自然界的一切都是如此，花开，花落，落进泥里，来年又可以开出更漂亮的花。可是他握着它，执拗地不肯让它履行本该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