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立秋来,一雨知寒,群叶霎时枯落,蛰虫叫嚣可闻,当真有书中“黯然销魂”之意。
“不好了少爷,出大事了!”老管家甚至顾不上礼仪,夺门而入。
唐老爷子和甄姨太被绑架了。早上还好端端地茶楼去听戏,不过一个时辰,就有人送来了一封恐吓信:
“如果不希望三天后看到你们唐府老爷姨太的尸体挂在城门上,就请唐小少爷在今晚戌时之前将十万银元送到永安会馆,过时不候。”
末了还附上一个手绘的笑脸,挑衅意味十足。
是个人都能看出,这封信里刻意提到唐九洲,明显是想引蛇出洞,可是又不能不顾父亲和甄姨太的安危。
唐九洲一下陷入两难的境地。种种猜忌和忧思,都在他不安的脑海中翻腾。
“江鹤予还在吗?”
“回少爷,她还在里面关着。”
“那就好……”只要想到她还在府里好好待着,唐九洲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一些。
“齐副官,如果我半个时辰内没回来,你就派人。”
“是。”齐副官连忙应下。
“少爷,请。”周司机为唐九洲拉开车后座的门,带着两个装满钱的手提箱上了车。
车辆刚一发动,唐九洲的鼻尖捕捉到了一股奇怪的香味。“车上是不是有什么味道?”
“是吗?可能是新买的空气清新剂。”
!
江鹤予被关进地下二层,已经半个月不见天日。每天都有干粮和水从大门的小窗口递进来,除此之外便是一片漆黑。
潮湿令她患上了轻微关节炎,稍有动作就是一阵钻心的疼。江鹤予睡在门边,尽可能避免一切不必要的移动。
“笃笃……笃笃笃……”一短两长,正是约定好的暗号,江鹤予给予外面同样的回应。
齐副官:“少爷被抓走了。”
“按照原计划行事。”江鹤予神色平静,似乎早就料到有这么一天。
“可你的身体……”齐副官欲言又止。
江鹤予活络活络筋骨,说:“我还好,你快带人去包围永安会馆,别被他们发现端倪。”
“那你小心。”齐副官打开门,把自己的配枪递给她。
永安会馆不过是个幌子,被绑的唐老爷已经被转移到了另一个地方,唐九洲大概率也在那里。
这个地点江鹤予没告诉任何人,包括参与这次计划的齐副官。为避免打草惊蛇,江鹤予决定独自前往,齐副官负责包围永安会馆,制造已经中计的假象。
“唐九洲,我再帮你一次。”想着,那双清澈透亮的眸子蒙上一层阴翳。
北阳公馆,顾名思义北面朝阳,实际上是一座凶宅。发生枪击案之后被低价出卖给这群贾城间谍,作为在芒城的信息中转站。
迷药的作用效果只有30分钟,唐九洲悠悠转醒之时,看到自己身处一个陌生的房间,从布置装潢来看,大抵是某做公馆的客房。
他终于在客房床底找到了父亲——身体冰凉,早已没了呼吸。
强烈的恐惧蔓延到他的四肢百骸,蚕食掉他最后一丝理智。该怎么办?听外面的动静显然是有人看守,在这个死局里,他该如何逃脱?
门外响起了枪声,从零星几点到一阵乒乒乓乓的对拼,还夹杂乱七八糟的咒骂和惨叫。
客房的木门吱呀一声打开。混战过后,弥漫在半空的硝烟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混杂一处,那些身强力壮的保镖倒毙在血泊中。
“你怎么?”
“跟我走。”江鹤予扯住他的胳膊往外拽,唐九洲从不知道她还有这么大的力气。
周司机和甄姨太也中弹了,被江鹤予给卸了全身关节,暂时留下一条命,芒城士兵已经把北阳公馆围得水泄不通。
夜晚的火把,北阳公馆照耀通明,在她眼里如同洒落的群星。
“都没事吧?”
江鹤予摇头,然后深深睨了唐九洲一眼,唇角微勾,安心地栽倒下去。
前来瞧病的老中医面色凝重的走了出来。
“她怎么样?”
“唉……”老人摇摇头,发出一声叹息,“这是先天旧疾,加上这些新伤……我也没有把握。”
“不可能!”唐九洲不信邪的越过他,几步跨进了屋里。江鹤予斜倚在床榻上,双眼紧闭。
他小心翼翼拂过她的眉眼,她的眼睛忽地睁开一条缝。唐九洲慌乱地收回手,生病的人睡眠总是很浅,稍有动静就睡不着了。
两人相顾无言。
“姐,我来了。”她看向我,眼睛一如既往的清澈透亮,可我怎么也望不见我的身影。
“怎么这副样子?”她轻抚身上已经被处理妥当的伤口,“我今年多少岁了?……病人么,总会老的快一些。”
民国三十五年——
二十五岁。她确实有些老了。距离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光已走过整整十八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