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回了姑苏,江澄帮着江卿月把那筐枇杷抬进悠的屋里。
“多谢江公子。”悠戴着面具,看不清神情,声音却是比待旁人柔和几分,可惜江澄没有发现。
“悠阁主不必客气,家妹游历期间多谢悠阁主照拂。”
“无碍,是在下多蒙卿月帮扶。”
“阿兄,我有话要和悠说,你先回去吧。”江卿月打破了沉默的气氛。
“好,悠阁主,在下先告辞了。”
悠淡淡点头,“江公子慢走。”
待江澄走远,两人开始密谋。
“马上要到那件事了啊……”
“哼!金子轩那厮再说我阿姐一句不好,我撕了他的嘴。”
“你给我把魏无羡看好,这件事不许摆在明面上。”
“谁让那厮不积口德,挨打活该!”
悠冷笑,“没说不让你打,不过不许摆在明面上罢了,背地里搞些小动作谁知道?”
“左右都是打他,有何区别?”
悠轻轻瞥了她一眼,“有更优解,若是闹得大了,两家像之前一般解除婚约,我且问你,名声受损的是谁?”
江卿月默了一瞬,“是,阿姐。”
“不错,这事本为江家有理,魏无羡一动手,这理就没了,便是要动手,也不该由他来,纵然江公子动手会被责罚,但却是名正言顺,你可明白?”
“嗯……可是就白让他欺侮我阿姐不成?!”
“傻,夜间套个麻袋打就是,没有证据,他就是知道你动的手又能如何?再请双方家长来,私下解决远比摆在明面上好看的多,于维护厌离姐姐名声也更有益。”】
“阿凝,你儿子既然看不上我家厌离,我看这婚约还是不要的好!”虞夫人原是想给两个孩子定婚,但要女儿受委屈是万万不可的。
“心思如此缜密,懂得权衡利弊,此女甚合我意。”温若寒笑道。
【“过了听学,是岐山射艺清谈会,再之后,火烧云深不知处。”
“呵,温晁那个孙子,射箭比不过,偏心眼又坏,真是让他惦记上,温家的教化可怎么过?”
“届时你不许去,危险。”
“不行!阿兄和魏无羡都要去,阿姐是去不了的,可我怎么不能去?”
“温晁好色,温逐流又跟着他,江公子和魏无羡都是男子,受些皮肉之苦就过去了,你一个漂漂亮亮的小姑娘凑什么热闹?!不许去!”
“我给你二哥带点药,你放我去嘛,也方便盯着事态不是?”
“二哥自有魏无羡操心,你别淌浑水。”
“可是……”
“你带人守着,静候江公子求援。”
“好吧……”
“救出二哥和魏无羡后,无论如何,不许让江宗主离开莲花坞,知道吗?”
“莲花坞覆灭……是吗?”
悠沉默,是啊,那天,莲花坞的大火里,只走出了夷陵老祖魏无羡和三毒圣手江晚吟……
“就是那场大火,葬了云梦小少年,一个孤身抗家旗,一个入鬼道邪途,温家。”江卿月不禁握紧了拳。
“有他江晚吟在,就是天火也烧不尽云梦九瓣莲,天命?去他妈的天命,我倒要看看,它压不压得住三毒圣手。”
“是啊,天火难烧九瓣莲,天命难压江晚吟,阿兄他一直都是最好的,可是,我的阿兄那时也才十七啊……”】
“好一个天火难烧九瓣莲,天命难压江晚吟,好气魄!”聂摩由衷赞叹。
“阿澄他,过得很苦吧。”江枫眠闭了闭眼,是他给阿澄留下了一个烂摊子。
“十七抗家旗,少年意气,果然天骄。”蓝启仁也是夸赞道。
【一月后。
众人也是料想不到,以古板闻名的蓝家会有这样的先祖,纷纷讨论起来。讨论讨论着,中心便歪到了“道侣”上,开始交流他们心中理想的仙侣,品评如今闻名的仙子们。这时,有人问道:“子轩兄,你看哪位仙子最优?” 魏无羡与江澄一听,不约而同望向兰室前排一名少年。 这少年眉目高傲俊美,额间一点丹砂,衣领和袖口腰带都绣着金星雪浪白牡丹,正是兰陵金氏送来姑苏教养的小公子金子轩。 另一人道:“这个你就别问子轩兄了,他已有未婚妻。” 听到“未婚妻”三字,金子轩嘴角似乎撇了撇,露出一点不愉快的神色。最先发问的那名子弟不懂察言观色,还在乐呵呵地追问:“果真?那是哪家的仙子?必然是惊才绝艳的吧!” 金子轩挑了挑眉,道:“不必再提。” 魏无羡忽然道:“为什么不必再提?” 兰室中众人都望向他,一片惊诧。平日魏无羡从来都笑嘻嘻的,就算被骂被罚,也从不生气,此刻他眉目之间,却有一缕显而易见的戾气。江澄难得没有斥责魏无羡找事,坐在他身旁,面色也极不好看。 金子轩傲慢地道:“我不想提及此事,有何不可?”
悠当即施下禁言咒,不光金子轩,还有魏无羡,江澄,江卿月,他们四个,谁都别想说话!江卿月死命拉住魏无羡和江澄,两人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
“唔唔!!” 放手!
“唔唔,唔唔唔唔唔!”不放,等爹来解决!
“唔!唔唔!”谁!解开!
几人一同被请到了雅室,惊动了两大世家。江枫眠和金光善当天就从云梦和兰陵赶来了姑苏。
两位家主看过几人,再到蓝启仁面前受了一通痛斥,双双抹汗,寒暄几句,江枫眠便提出了解除婚约的意向。
他对金光善道:“这门婚约原本就是她母亲执意要定下的,我并不同意。如今看来,双方都不大欢喜,还是不要勉强了。”
金光善吃了一惊,略有迟疑。无论如何,与另一大世家解除婚约,总归不是件好事,他道:“小孩子能懂什么事?他们闹他们的,枫眠兄你我大可不必理会。”
江枫眠道:“金兄,我们虽然能帮他们定婚约,却不能代替他们履行婚约。毕竟将来要共度一生的是他们自己。”
这桩婚事原本就不是金光善定下的。若想与世家联姻巩固势力,云梦江氏并不是唯一的选择,也不是最好的选择。只是他不敢违背金夫人的意思。既然由江家主动提出的,金家是男方,没有女方那么多顾虑,又何必纠缠。何况金子轩一向不满江厌离这个未婚妻,他是知道的。一番考量,金光善便大着胆子,答应了这件事。
“阿月!你做什么拦着我们!那厮就该打!”
“然后呢?阿姐怎么办?现在婚约也解除了,但是没几个人知道金子轩是对阿姐不满,若是让你们继续冲动下去,闹得人尽皆知,最后还不是让阿姐收拾烂摊子!长点心吧!”江卿月也很气。
“不然,我们晚上套麻袋揍他一顿?”魏无羡提议道。
三人都很赞同,对视一眼,有了谋划,却是忽视了禁言咒是谁施下。
果不其然,金子轩第二天就顶着一张青一块紫一块的脸来了兰室,几个人几乎忍不住笑,偏他还没证据说是他们动的手,也只能吞下这口气。】
“感情之事,强求不得啊。”江枫眠叹口气。
【快乐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岐山教化近在眉睫。
虞夫人忍了又忍,拍桌道:“我焦躁?我焦躁才是对的!你怎么还能这么一副不温不火的样子?你是没听到温家派来的人怎么说的吗?温家一个家奴,也敢在我面前趾高气扬!送去的十名子弟里还必须要有本家子弟,本家子弟什么意思?阿澄,阿离和阿月,一定至少要有一个在里面!送过去干什么?教化?别人家怎么教导自家子弟,轮得到他们姓温的来插手?!这是送人过去给他们拿捏,给他们做人质!” 江澄道:“阿娘,你别生气,我去就行了。” 虞夫人斥道:“当然是你去,难不成还让你姐姐去?看她那个样子,现在还在乐呵呵地剥莲子。阿离,别剥了,你剥给谁吃?你是主人,不是别人的家仆!”
“娘,我……”江卿月弱弱开口。
“你什么你!你也不许去!温家那个二流子你不知道是不是?他就是个色鬼!你一个女孩子多危险,不许去!老实在家里呆着!”】
“三娘,孩子大了……”江枫眠开口道。
“你没听人说?温家那是个色鬼!你要把女儿往火坑里推?!”虞夫人不希望自己的儿女受半分伤害。
“我不是这个意思。”
【暮溪山。
魏无羡道:“你又不是蓝湛,怎么学他说无聊。他今天的脸比以往还要臭,那腿怎么回事?”
江澄没好气地道:“你还有闲心思理会他,理会自己吧!也不知温晁这个蠢货把我们赶到暮溪山来找什么洞口,又要搞什么鬼。可别又像上次杀树妖时那样,让我们围上去做肉盾。”
一旁一名门生低声道:“他脸色自然是不好看的,上个月云深不知处被烧了,你们还不知道吧。”
魏无羡闻言一惊:“烧了?!”
江澄这几日听多了这种事,倒没有他惊讶,道:“温家的人烧的?”
那名门生道:“可以这么说。也可以说是……蓝家自己烧的。温家的长子温旭去了一趟姑苏,不知给蓝氏家主定了个什么罪名,逼姑苏蓝氏的人,动手烧自己仙府!美其名曰清理门户、焕然重生。大半个云深不知处和山林都被烧了,百年仙境,就这么被毁了。蓝家家主重伤,生死未知。唉……”
魏无羡道:“蓝湛的腿跟这个有关系吗?”
那名弟子道:“自然有。温旭最先命令他们烧的就是藏书阁,放言谁不肯烧,就要谁好看。蓝忘机拒绝,被温旭手下围攻,断了一条腿。还没养好,如今又被拖出来,不知道折腾些什么!”
魏无羡仔细想想,这几日,除了被温晁责骂,蓝忘机确实很少走动。总是要么站着,要么坐着,一句话也不说话。他这个人极重仪态端方,自然不会让人看出腿上有伤。】
“温若寒!”蓝启仁怒吼,自烧仙府,兄长重伤,忘机断腿,曦臣下落不明。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罢了。”烧个仙府而已,多大点事儿。
【
……
温晁看着属下与这两人撕斗,啐道:“这种人,真是该杀。”
一旁传来一个笑嘻嘻的声音:“是啊,这种仗家势欺人,为非作歹之徒,通通该杀,不光要杀,还要斩其头颅,使之遭万人唾骂,警醒后世。”
闻言,温晁猛地回头:“你说什么?”
魏无羡讶然道:“你需要我再重复一遍吗?好的。仗家势欺人,为非作歹之徒,通通该杀,不光要杀,还要斩其头颅,使之遭万人唾骂,警醒后世——可听得清楚?”
温逐流听到这句,若有所思,看了一眼魏无羡。温晁暴怒道:“你竟敢说这种狗屁不通、大逆不道的狂言妄语!”
魏无羡先是“噗”的一弯嘴角,随即,爆发出一阵放肆的大笑。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他抚着江澄的肩,边笑得透不过气来,边道:“狗屁不通?大逆不道?我看你才是吧!温晁,你知道刚才这句话,是谁说的吗?肯定不知道吧,我告诉你好了。这正是你本家开宗立祖的大大大名士温卯说的。你竟然敢骂你老祖宗的名言狗屁不通、大逆不道?骂得好,好极了!哈哈哈哈哈哈……”
这些天来,温晁“教化”他们时,还发放了一份“温门菁华录”,密密麻麻抄满温氏历代家主和名士的光辉事迹和名言,人手一份,要求熟读背诵,时刻铭记在心。魏无羡翻了两下,被恶心到了,连平淡无奇的口水话也能被反复剖析个中深意吹得天花乱坠。但温卯的这句话,因觉十分讽刺,他却记得清清楚楚。
温晁的脸一阵红一阵白,魏无羡又道:“对了,辱骂温门名士是什么罪名?该怎么罚?我记得是格杀勿论,是吧?嗯,很好,你可以去死了。”】
“蠢货!”温若寒骂道,怎么别人家就是各个天骄,他家就是这么个玩意儿。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藏色第一个憋不住笑,“温若寒,你儿子真的好……好好笑啊!”
“藏色!”母子俩一个比一个气人!
【
……
江澄道:“蓝二公子,你去哪里?那只妖兽还守在黑潭里。”
蓝忘机道:“回潭。有办法离开。”
听说有办法离开,连哭声也戛然而止了。魏无羡道:“什么办法?”
蓝忘机道:“潭有枫叶。”
这话乍一听莫名其妙,可魏无羡立刻就被点通了。
那妖兽盘踞的黑潭里,的确飘着几枚枫叶。可洞中没有枫树,也无人迹,地洞口附近也只有榕树。这枫叶却鲜红似火,很是新鲜。他们上山的时候,在一条小溪里也见到了枫随流水的景象。
江澄也明白过来,道:“黑潭的潭底,很可能有洞与外界的水源相通,这才将山林溪水中的枫叶带了进来。”
一人怯怯地道:“可是……我们怎么知道这个洞够不够大,能不能让人钻出去呢?万一很小,万一只是一条缝呢?”
金子轩皱眉道:“而且那只妖兽还守在黑潭里不肯出去。”
魏无羡拉起衣衫,一只手对着衣服下的伤口不断扇风,道:“有点希望就动起来,总比干坐着等爹妈来救要强。它守着黑潭又如何?把它引出来就是了。”
一番商议,半个时辰后,一群世家子弟又重新原路返回了。
他们躲在洞里,悄悄窥视那妖兽。】
“果然是天资聪颖!”聂摩赞道,“不过怎么没见我聂家直系子啊?”
“咳,这个,你大儿子继位宗主,自然不可能来。”天道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怀桑呢?怀桑怎么不来?”聂摩皱眉。
“聂明玦怕他折在温家,亲手把他腿打断了,断个腿总比死在温家好。”天道的声音隐隐掺着几分笑意。
……
“挺好。”
【江澄趁机上岸,喊道:“潭底有洞,不小!”
魏无羡道:“不小是多小?”
江澄道:“一次能过五六个!”
魏无羡喝道:“所有人听好,跟紧江澄,下水出洞。没受伤的带一下受伤的会水的带上不会水的。一次能过五六个谁都不要抢!现在,下水!”
说完,那道冲天蹿起的火焰便渐渐熄灭了,他朝另一方向退了十几步,又是一掌击地,爆出另一道地火。妖兽金黄的大眼被这火焰映得发红,烧得发狂,拨动四爪,拖着沉重如山的身躯,向这边爬来。
江澄怒道:“你干什么?!”
魏无羡道:“你才干什么?!带人下水!”
他已成功地把妖兽从水中引上了岸,此时不走,更待何时!江澄一咬牙,道:“所有人过来,能自己游的站左边,不能的站右边!”
魏无羡正在一边观察地形、一边引火后退。突然之间,手臂蓦地一痛,低头一看,竟是中了一箭。原来,刚才那名被蓝忘机怒视过的蓝家门生捡起了一只被温家人丢弃的弓箭,朝那妖兽射了一箭。可也许是见它狰狞可怖,行动灵活,心慌手不稳,箭失了准头,射到他身上来了。魏无羡无暇去拔,又是一掌拍地,引起火焰才骂了一声:“退下!!别给我添乱!”
那名门生原本是想一箭命中妖兽要害,挽回一点方才的颜面,却不料变成这样,脸越发苍白,扑入水中落荒而逃。江澄道:“你快过来!”
魏无羡道:“马上就来!”
江澄手边还带着三个不会水的世家子弟,这差不多是最后一批了,不能拖延,只得先行下水。魏无羡一把拔下了箭,拔完之后才猛地想到:“不妙!”】
“阿婴!”众人的心都提了起来,那可是屠戮玄武!
【再醒来的时候,他睁开眼,看到的竟然不是漆黑的地洞穹顶,也不是蓝忘机那张苍白的脸,而是一面木板。木板上画着滑稽的一串人像。 这是莲花坞里他画在床头的涂鸦。 魏无羡躺在他的木榻上,江厌离低头正在看书,见他醒来,淡淡的眉一下扬起,放下书叫道:“阿羡!” 魏无羡道:“师姐!” 勉强从榻上爬起来,四肢不烧了,依旧在发软,嗓子微干。他问道:“我回来了?从地洞里出来了?是江叔叔带人来救的我吗?蓝湛呢?江澄呢?” 木门一开,江澄单手拖着一只白瓷罐子走了进来,喝道:“叫什么叫!” 喝完之后,他转向江厌离:“姐,你熬的汤。我帮你拿过来了。” 江厌离接过罐子,将里面的内容舀出来盛在一只碗里。魏无羡道:“江澄,你小子,过来!” 江澄道:“过来干什么?你要跪下来感谢我吗?” 魏无羡道:“七天才带人来你存心弄死我啊?!” 江澄道:“你死了吗?那现在跟我说话的人是谁?” 魏无羡道:“你从暮溪山回云梦最多只要五天吧!” 江澄道:“你傻?只算回的时间,不算去的时间?何况去了之后,我还要领着人漫山遍野地找那棵老榕树,挖开被温晁他们堵死的那个地洞,七天把你救出来,感恩戴德吧!” 】
“他们都很好,魏婴和蓝湛十七八的年纪就能够猎杀屠戮玄武!真是少年英才!江澄一路上还要躲避温家人,也是好得很啊!看来下一辈都是天骄!”聂摩真的很喜欢这些少年人。
【虞夫人道:“回去说什么?回哪里说?我就要在这里说。反正我问心无愧!江澄,你过来。”
江澄夹在父亲和母亲中间,犹豫了片刻,站到母亲身边。虞夫人抓着他的双肩,推给江枫眠看:“江宗主,有些话我是不得不说了。你好好看清楚,这个,才是你的亲生儿子,莲花坞未来的主人。就算你因为他是我的生的就看不惯他,他还是姓江!――我就不信你不知道外边那些人怎么传的,说江宗主这么多年了还对某某散人痴心不改视故人之子为亲子,都猜测魏婴是不是就是你的……”
江枫眠喝道:“虞紫鸢!”
虞夫人也喝道:“江枫眠!你以为你声音高点儿就怎么样了吗?!我还不清楚你!”
两人出门理论去了,一路虞夫人的怒声越发高涨,江枫眠也是强压火气与她争辩。江澄怔怔地站在原地,半晌,看了一眼魏无羡,突然也扭头走了出去。
魏无羡道:“江澄!”
江澄不应,匆匆数步已转上了走廊。魏无羡只得滚下了床,拖着又酸又僵的身体追上去道:“江澄!江澄!”
江澄只顾埋头往前走,魏无羡大怒,扑上去一把掐住他脖子:“听到了还不应!找打!”
江澄骂道:“滚回你床上躺着去!”
魏无羡道:“这可不行,咱们得把话说清楚!那些乱七八糟的鬼话你可千万不能相信。”
江澄冷冷地道:“哪些乱七八糟的鬼话?”
魏无羡道:“那些说出来都脏了人嘴的。我爹妈都是有名有姓的人,我见不得别人给我瞎落户!”
他搭着江澄的肩,硬是把他拉到走廊边的木栏上一起坐下,道:“咱们摊开了说,不要别别扭扭的心里藏着东西。你是江叔叔的亲生儿子,未来的江家家主。江叔叔对你自然是要更严厉的。”
江澄斜着眼睛看他。
魏无羡又道:“可我就不一样,我是别人家的儿子,爹妈都是江叔叔的好朋友,他对我当然要客气一些。这个道理你肯定明白吧?”
江澄哼道:“他对我并不是严厉,只是不喜欢。”】
江枫眠也是愣住了,原来,儿子从小到大都认为自己不喜欢他吗?
【魏无羡道:“哪有人不喜欢自己亲生儿子的?你别瞎想了!那些嘴碎传谣的我见一次打一次,打得他们妈都不认识。”
江澄道:“就是有。他不喜欢我阿娘,连带也不喜欢我。”
江澄掀开魏无羡的手,站了起来,发泄道:“……我知道!我不是他喜欢的那种性格,不是他想要的继承人。他觉得我不配做家主,不懂江家的家训,半点没有江家的风骨。是!”
他扬声道:“你和蓝忘机合力斩杀屠戮玄武,浴血奋战!了不起!可是我呢?!”
他一拳砸在廊柱上,咬牙道:“……我也是奔波数日,精疲力竭,一刻都没有休息过!”
魏无羡道:“家训算什么!有家训就一定要遵守吗?你看姑苏蓝氏的家训,三千多条,条条都要遵守,人还活不活了?”
他跳下木栏,道:“还有,做家主就一定要受家风、从家训?云梦江氏历代这么多位家主,我就不相信人人都是一个样。就连姑苏蓝氏也出过蓝翼这种异类,可谁敢否认她的实力她的地位?论及蓝家的仙门名士,谁能略过她、略过她的弦杀术?”
江澄默然不语,像是稍稍冷静了些。
魏无羡重新搭上他的肩,道:“将来你做家主,我就做你的下属,像你父亲和我父亲一样。所以,闭嘴吧。谁说你不配做家主?谁都不能这么说,连你也不行。敢说就是找揍!”】
“江兄,孩子可不能这么教育啊,这孩子本身心性应是不错,只是常年打压要出大乱子的。”蓝大公子劝道,可不是,从小他爹就一副不喜欢他的样子,阿娘又性格严厉暴躁,甚至可以说,他的童年里,长姐代替了母亲的角色,父母争论不休,还有一个半道出来的大师兄,他这都只是想着努力超越,而不是陷害,可见其心性。
“虞三姑娘,我和江兄真没什么的,我喜欢的是长泽!”藏色也澄清道。
【江卿月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切,“阿兄,这就是困了你十余年的誓言吗?到头来,却是一场笑话……”
“云梦双杰可不是笑话,只不过是道不同罢了,我要他们回归神话。”悠不知何时来到江卿月身边。
“都准备好了?”
“嗯,准备好了,不过有点小瑕疵,这个只能维持半刻钟的生机。”
“所以?”
“所以可能救回去也是重伤,只能掩人耳目。”
“人活着就好。”
“届时我来接你们。”】
“就要到了吗?莲花坞覆灭。”江枫眠喃喃自语。
【
江卿月到底是没拦住江枫眠外出,也只能跟着他,希望早些回去。
……
王灵娇道:“虞夫人还是和那小子划清界限为好。他包藏祸心,已经被我当场抓住,扭送去发落了。”
虞夫人挑眉道:“包藏祸心?”
江澄忍不住道:“六师弟能包藏什么祸心?”
王灵娇道:“我有证据。拿来!”
一名温家门生呈上来一只风筝,王灵娇抖了抖这只风筝,道:“这就是证据。”
魏无羡嗤笑道:“这风筝是个很常见的独眼怪,算什么证据?”
王灵娇冷笑道:“你以为我瞎吗?看清楚了。”
她那双涂着鲜红丹蔻的食指在风筝上比划来比划去,振振有词地分析道:“这风筝是什么颜色?金色的。独眼怪是什么形状?圆形的。”
虞夫人道:“所以?”
王灵娇道:“所以?虞夫人,你还没发现吗?金色的,圆形的,像什么?――太阳!”
在旁人的瞠目结舌中,她得意洋洋地道:“那么多种风筝?为什么他一定要做成一只独眼怪?为什么一定要涂成金色?他做成另外一个形状不好吗?为什么不是别的颜色?难道你们还要说这是巧合吗?当然不是。这个人一定是故意的。他射这样一只风筝,其实是在借机暗喻‘射日’!这是对岐山温氏的大不敬,这还不是包藏祸心?“
看她一个人自以为机智、牵强附会地表演了一番,江澄终于再也忍不住了,道:“这风筝虽然是金色的圆形的,但是跟太阳差了十万八千里,到底哪里像了?根本半点不像!”
魏无羡道:“那照你这么说,橘子也吃不得了。橘子不也是金色的,圆形的。可我好像看过你不止一次吃过吧?”
王灵娇狠狠的一眼投向他,虞夫人冷冷地道:“所以你这次来,就是为了这个风筝?”】
众人敞目结舌,这么离谱?连温若寒也是满头黑线。
“温若寒,你家人都是这么蠢的吗?”藏色不禁问道,一个温晁,一个王灵娇。
【魏无羡一把推开江澄,咬牙受着,不去遮挡,一语不发。以往,虞夫人虽然总是对他恶语相向,却从没真的对他动过手,顶多是勒令他罚跪禁足,不久也会被江枫眠放出去。这次却一连挨了十几鞭子,抽得他背上火辣辣的,浑身又麻又痛,难以忍受,可是不得不忍。今日若是罚得不让王灵娇满意,不让岐山温氏的人满意,这件事便没完没了了!
王灵娇笑意盈盈地看着。虞夫人抽完了之后,紫电倏地收回,魏无羡跪在地上,上身向前晃了晃,似乎要扑倒。江澄想上去扶,虞夫人厉声道:“站开。不许扶他!”
江澄被金珠银珠牢牢拽住,魏无羡还是扑到了地上,趴着不动了。
王灵娇讶然道:“完了?”
虞夫人哼道:“当然完了。”
王灵娇道:“就这样?”
虞夫人双眉扬起,道:“什么叫‘就这样’?你以为紫电是什么品的灵器?他挨了这么一顿,下个月也好不了,有他受的!”
王灵娇道:“可那还是有好的了得时候啊!”
江澄怒道:“你还想怎么样?!”
王灵娇道:“虞夫人,既然是惩罚,那么当然要让他终生都记住这个教训,终生都为此后悔,不敢再犯。如果只是挨一顿鞭子,他休养一段时间,又能活蹦乱跳,那还叫什么惩罚呢?这个年纪的小子,最容易好了伤疤忘了痛,根本没有作用的。”
虞夫人道:“你待如何?砍了他的双腿,叫他不能再活蹦乱跳吗?”
王灵娇道:“温公子宽厚,砍了双腿这种残暴之事做不来。只要斩下他一只右手,他便从此不再计较了。”
这个女人,根本是在借温晁撑腰,报复魏无羡当日在暮溪山地洞一掌击她之仇!
虞夫人斜眼扫了魏无羡一眼,道:“斩了他一只右手么?”
王灵娇道:“不错。”
虞紫鸢站起身来,绕着魏无羡,慢慢地走动起来,似乎正在考虑这个主意。魏无羡连头都抬不起来了,江澄挣开了金珠银珠,扑通一下跪到地上,道:“阿娘,阿娘,您别……事情根本不是像她说的那个样子的……”
………………
虞夫人仪态优雅地走到王灵娇身边,居高临下俯视她,突然弯腰,伸手揪住王灵娇的头发,提起来又是一记暴怒的耳光:“贱婢敢尔!”
她早已忍耐多时,此刻面目狰狞,近在咫尺,王灵娇吓得肿着半张脸尖叫起来。虞夫人毫不客气地又是一记耳光,把她刺耳的尖叫打得戛然而止,喝道:“打狗也要看主人!你冲进我的家门里,当着我的面,要惩治我家里的人?什么东西,也敢这样撒野!”
她说完便重重扔开了王灵娇的脑袋,像是嫌脏一般,抽出手帕擦了擦手,金珠银珠站在她身后,脸上是和她一样的轻蔑笑容。王灵娇双手发抖地捂着自己的脸,泪流满面地道:“你……你敢做这种事……岐山温氏和颍川王氏都不会放过你的!”
虞夫人把手帕扔到地上,一脚踢翻了她,骂道:“闭嘴!你这贱婢,我眉山虞氏百年世家纵横仙道,从来没听过什么颍川王氏!这是哪个阴沟旮旯里钻出来的一个下贱家族?一家子都是你这种东西吗?在我面前提尊卑?我就教教你何为尊卑!我为尊,你为卑!”
一旁,江澄已经把趴地的魏无羡扶起了一半。看着这一幕,两人都惊得呆了。】
“虞三小姐,好帅啊!”藏色眼睛里都冒小星星,“诶呀,我就知道你把阿婴当家里人,别那么嘴硬嘛。”
“我没有!”话是这么说,却还是嘴角轻扬。
【这二名侍女自小便与虞夫人亲厚非常,师从一人,合力出击不容小觑,虞夫人得了这空隙,双手一左一右提起暂时动弹不得的江澄与魏无羡,冲出了厅堂。
校场之上还有不少门生围着,虞夫人喝令他们立即整队武装,手中提着这两人冲上码头。
莲花坞的码头前总是停泊着三四艘小船,是江家的少年子弟们游湖采莲所用。虞夫人把他们扔上船,自己也跳了上去,抓起江澄的手,助他平息。
…………
虞夫人一下子撒开了手,把他推到了魏无羡身上。
她跃上了码头,小船微微左右摇晃。江澄终于明白了,金珠银珠,所有的门生,还有云梦江氏历代所有的法宝和传物,都在莲花坞里,一时半会儿无法撤走,之后必然有一场大战,虞夫人身为主母,既不能只身退走,又怕亲儿出事,只得私心让他们先逃。
心知此去别后,凶险无比,江澄惊惶万分,他站起身来,也想跟着下船。紫电却忽然化出电流,一圈电绳将他们二人牢牢捆在了船上,彻底动弹不得了。
江澄道:“阿娘,你这是干什么?!”
虞夫人道:“别大惊小怪的。到了安全的地方它自然会松开,路上遇到有人来犯,紫电也会自动护住你的。别回来了,直接去眉山,找你姐姐!”
说完,她转身指向魏无羡,厉声道:“魏婴!你给我听好!好好护着江澄,死也要护着他,知道不知道?!”
魏无羡道:“虞夫人!”
虞夫人怒道:“听见没有!别跟我讲其他的废话,我只问你听见没有!”
魏无羡挣不开紫电,只得重重点头。
江澄喊道:“阿娘,父亲还没回来。有什么事咱们先一起担着不行吗?!”
听他提起江枫眠,虞夫人眼睛似乎有一瞬间红了。
然而,旋即她便高声骂道:“不回来就不回来。我离了他难道还不行了吗?!”
骂完挥剑斩断拴住小船的绳子,在船舷上重重踢了一脚。江流水急,风大,再加上这一踢,小船立刻飘出了数丈。打了几个转,平稳而迅速地顺水朝江心驶去。
两人好容易遇见回来的江枫眠,解释清始末,又被捆了起来,江卿月先一步御剑回了莲花坞,是以没有被送走。
莲花坞里一片血色,到处是断肢残骸,江卿月修为虽高也抵不过温家人多。
“悠,你再不来就收尸吧!”
终于,一只手拽住江卿月,“江叔叔和虞夫人我送出去了,走!”
混乱之中,少了几个人又有什么呢?况且,“江枫眠”和“虞紫鸢”不是还在吗?】
众人都是闭了闭眼,不忍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