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树清冽刚劲的冷香塞满了整个院子,如同一场冰凉的大火在燃烧。
苏雅露身穿呢子工装,双手插兜,悠闲靠在树干上,微眯着眼试图挡一挡冬日里刺眼的阳光,长睫眨动间如蝶翻飞,投下小小的一片阴影。
远远的,看到方嘉树从路口拐角处走来,唇角弯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离得近了才又恢复往日的冷艳。
“方副处长,今天是出门没带怀表吗?还能不能好好分手了。”哒哒两声脆响,苏雅露指尖敲击着手腕处的表盖玻璃,语气不善。
方嘉树牵过她的皓腕,将手里提着的一袋牛肉香干放入她的手中,嘴里连连道:“抱歉抱歉,等很久了吧,我实在是被陶玉玲和孩子拖住了,脱不开身。”
打开袋子往里瞧了一眼,苏雅露从里拿出一根香干咬了一口,施施然讽刺,“这是家里来了位娇妻便不把我当回事了呀。”
抬眸觑了他一下,“温香软玉,儿女绕膝,方副处长好大的福气。”
把袋子举到他面前,“一袋香干就想让我原谅你啦?”
方嘉树抬手移开挡着视线的袋子。
来得急,只能在路边随手买上这香干赔罪,这事确实不太绅士,他只能讪讪笑着,“雅露啊,你就饶了我吧,陶玉玲折腾我不够,你也来折腾我不是?要不晚上我请客,苏科长就大人有大量,饶我这一次啊?”
说完还微微鞠了一躬,嘴角上扬,眼角露出细小的纹路,看得苏雅露不由莞尔一笑。
捏着香干的手也因为笑颤动着,就连这阳光也跟着笑声细碎开来,散落在她的身上,驱散走一部分高冷和虚幻,让她变得稍稍真实鲜活了一些。
她笑眯眯地说:“算了,暂且原谅你。”
而后又问:“说说吧,你这怎么回事啊?”
方嘉树无奈地摇摇头,“哎呦,别提了,我正头疼着呢。叶兴城跟个疯狗一样咬着我不放,李立行又时不时在那边盯着,陶玉玲又是个什么都不懂的。这不大早上的就给我惹了麻烦,刚就是在给她收拾烂摊子呢。”
一听这话,苏雅露有些担心地问他,“没事吧?”
方嘉树幽黑的眼睛里漾起温暖的微波,“没事,都解决了。”
听他说没事,她也没多问。
他们是生死相托的搭档,她相信他的智慧和能力。
两个人就这样坐在长凳上,晒着阳光,只有偶尔几声细弱的咀嚼,安静,和谐,静谧中暗藏着浮华泡沫般的美好。
她注意着周围的动静,沉吟了一下,低声说:“我想好了,我们分了手,正好便宜了叶兴城。”
“不行。”方嘉树脱口而出,转头看着她的侧脸,一字一顿认真说道:“不可以。”
“你跟叶兴城来这套是在玩火呢你知道吗?他就是疯狗!”方嘉树咬着牙,语气里有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焦急和愤怒。
只是这话似乎产生了反作用,一想到前几天因为陶玉玲,方嘉树如此干脆说出的分手,苏雅露的脾气立马就上来了,执拗地回他:“你身边来了一个陶玉玲,你是乐不思蜀了,我自由恋爱你管得着吗?”
“你这哪是自由恋爱,你这是在牺牲你自己,根本就不值得。”
听出他的担忧,她放缓了语气,只是想到他们的身份,他一次又一次的试探,苏雅露自暴自弃般解释,“我跟叶兴城好上了,他就不会处处诬陷你,非得把你诬陷成杜鹃了。这样,对你,对家里都好。”
方嘉树盯着她,心里泛着涟漪,原来还是为了我。
这样他就更不能看她往火坑里跳了,无论因为什么,他都绝不允许。
他提高了音量坚决说道:“不管我是不是杜鹃,你都不能委屈你自己跟叶兴城谈恋爱,把你自己赔进去。他是条疯狗,你就不能碰!你知道吗?”
突然,她一转头,四目相接。
方嘉树眼神里来不及掩去的沉痛、渴求、焦灼、同情犹如实质撞进她的眼里,在看到她时,慌乱散去。
她忽然就觉得心里某个地方生出一个大洞,黑暗中北风穿膛而过,一阵一阵泛着冷意,整个天地一片混沌的静。
良久,她喑哑着声音问:“你舍不得?”
她长长的睫毛微微颤着,细碎的波光闪烁其间,神情孤傲、冷漠中隐隐透出淡淡的忧郁,似乎脆弱得不堪一击,语气里却又强撑着透出文质彬彬的疏离。
方嘉树的太阳穴一跳,强装镇静地缓缓移开视线,怔怔望着远处的天空,长久地沉默着。
明明是个艳阳天,他却仿佛坠在冰窖里,风一吹,连汗毛都在哀号。
是。
明明只要一个字,他却不能说。
她等着、看着、奢望着他的回答。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漫长的如同过了一个世纪,最终她回过头自嘲一笑。
罢了。
终究是等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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