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
方多病皱起眉,俯下身听李莲花的呢喃,而后问他:“药?莲花楼里?”
他见李莲花艰难地点了点头。
他握在李莲花肩膀上的手不自觉收紧,却又不着痕迹地松开,用一只衣袖擦掉李莲花额头冒出的细小汗珠,耐心地应着:“好。我去拿。”
“你别动。别走。躺好了。”
不放心似的,起身时看了两眼,最终走出房门,却没有再往外走一步。
苏小慵有些担心地看了一眼方多病,对方冲她摆手,示意不要进去,而她指了指手中的药,轻轻地进去。
李莲花卧在床上,本是撑起的手又放下,偏头看,只见一个模糊的身形,不难看出是位女子。
“苏姑娘...”
苏小慵把药放在桌上,眼中满是担忧,只听李莲花轻呢了半天,才发现对方在说“他走了吗”。
“他”自然是指方多病了。
苏小慵愣了一下,点点头。她的手指因为熬药着急,有些烫伤,交叠在一起,不断纠缠,好像是要说什么,但什么都没说出口。
“李大哥。药我先放在这儿了。你别忘了喝。”最终,她这么说道。
“多谢...”
苏小慵出门时前前后后看了一圈方多病,双手叉腰,满脸疑惑与不可思议地离开,边走还边碎嘴:“哪比得上姑娘我了...”
李莲花试着起身,手却没有力气,头晕沉得厉害,他本想去拿那热酒,起身的瞬间跌倒在地,没有感受到疼痛,反而一种无力感将他淹没。
“李莲花!”方多病急急忙忙地冲进来,叫得李莲花头痛。他扶桌角的手逐渐握紧,偏过头去,不去看方多病。
桌角都要被他扣下一块皮来,还没有松手的意思,哑着的声音中带了点轻松,“...这么快?”
方多病垂眼,一点一点地把李莲花的手掰开,把冰冷的桌角换成自己的手,对方却不再握了。他见那手上凸起的黑筋,心下是一凉。
李莲花慌忙抽出手,扯着袖子,想把那该死的毒发模样遮住,可遮不住。
“我这个样子...吓到你了吧...”
在他胳膊支撑不住的一瞬间,方多病抱住他,声音有些发颤,但不能听出他在极力控制,“我该怎么做...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做...”
李莲花抬手,想去拉方多病的胳膊,可只是抬到一半就没了力气,声音轻得连自己都抓不住,“...抱紧我。”
“什么?”方多病泪眼朦胧地没听清。
李莲花用力掐着自己的胳膊,牙齿狠狠咬了一下舌尖。
“扬州慢...”
“方多病。交出李莲花。”云彼丘带着一行人围了莲花楼,他身边的石水面色不怎么好看,似乎是被强迫来的。
自从出了关河梦那里,路上不断有人劫人。
方多病脸上挂着未干的血迹,手中的尔雅剑早已血迹斑斑,很明显,上一批人刚走。
“怎么会...”石水皱着眉,眼中的紧张与担忧参半,他看向方多病,询问道:“都是些什么人来?”
方多病没应话。
只是几日不见,石水在他的眉眼间找不到平日的熟悉感,平添了几分狠戾与决绝,下意识地感觉到危险,石水将手放在腰间的长鞭上。
“你们也是来带走李莲花的吗?如果是,休怪我不客气。”方多病将剑举起,抬眼的瞬间让云彼丘感受到一股压迫感。
云彼丘冲身后一行人招招手,自己退后两步,见方多病没有被困住,脚步也随之停下,他从鼻中冷不丁“哼”了一声,“你可是要维护一个罪人?”
方多病剑指云彼丘,“何罪之有?”
“难不成你们还要从天机堂少主这里拿人?”
云彼丘的双手紧紧握起,没听石水的制止,擅自出击,却没想要能和方多病打成平手,眼疾手快地从袖间亮出一把短匕首。
方多病低头看了一眼,却没停剑。
“方多病!”石水着急喊了一声,想让对方停剑,这样匕首不会伤到他。
可方多病非但没停,反而离云彼丘更近了一步,匕首刺向他的腰间,尔雅划过云彼丘的脖间,后者猛地退后几步,捂着脖子道:“你疯了?!”
方多病一脚踹在云彼丘胸前,剑尖抵在云彼丘的鼻尖,“我说了。动李莲花,别怪我不客气。”
“我敬你是百川院的人,不杀你。”嫌弃似地收剑,“别再来了。”
石水紧握在腰间的手渐渐松下,她有些担忧地看向方多病的腰间,看着云彼丘离开的背影,她才走上前,方多病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衫和头发,笑着叫她“石姐姐”。
问她:“有没有巾帕?”
石水怀疑这人是不是脑子出了问题,跟刚才两个人似的。她从递给方多病一块紫色的巾帕,低声道:“说实话...李莲花他...很像我的一位故人。”
方多病看向石水,“噢。故不故人的嘛,可他也是李莲花啊。”
石水见人不愿多说,也没有追问,只是将信烟塞到方多病手中,退后拜礼,“如若有危险,燃此信烟,不论多远,石水定当...鼎力相助。”
方多病将自己脸上手上的血迹清理干净,方才走进屋里,本想偷偷摸摸地找药自己处理伤口,却和李莲花撞了个正着。
对方拿着平常出门背的药盒。
方多病心里“咯噔”了一下。
他挠挠鼻侧,像平常李莲花在说谎或者不好意思的时候所做的动作一样,无辜地冲人笑笑,“你不是...睡了吗?”
李莲花叹了一口气,把人拉到屋内,动作轻缓小心地给人处理伤口,方多病那可是连一句话都不敢说,生怕把人惹生气或者难过了。
“不疼?”
“不疼。”
李莲花看了一眼嘴唇泛白的某人,有些好笑地摇头,“我说方小宝啊,以前怎么没见你这么爱逞英雄呢。”
方多病含含糊糊地应了两声,李莲花抬眼就看到对方耷拉下来的狗狗耳朵,忍了笑,拍拍他的头,“何堂主说一会儿就来,你准备准备吧。”
“我娘——?”耳朵立马立起来,“她来做什么?”
“噢。”李莲花收了药盒,“自是来看我的。”
...
何晓惠待了一下午,送了好多药材和干粮,对李莲花的担忧和心疼那叫一个狠,走之前还不忘叮嘱方多病好好照顾李公子。
方多病按照关河梦的方法熬了药,放在桌上,用扬州慢给人压毒,只一瞬,他忽而又想起关河梦对他说的话。
如若你练个十年,还有把他救回来的可能。
十年前他还吞大药丸的时候,便听到江湖传言“李相夷死在了东海大战”,当时他被药丸噎了好久,唇缝舌尖都是苦的。
李莲花缩起身子,曲着腿,靠在墙上喝药,看了一眼情绪低落的方多病,用勺子戳戳空了的碗底,发出清脆的响声,老狐狸眯眼道:“方大少爷你这么照顾人可不行啊。小心我到何堂主那里告你一状。”
方多病把碗放到桌上,自己倒是趴在李莲花的膝盖上,交叠的双手放在对方的膝盖上,李莲花感到一阵暖意,心下感叹年轻就是好啊。
“你什么时候教我武功?”
李莲花愣了一瞬,有点摸不着头脑地挠挠鼻侧,身子往后靠了靠,手却放在方多病的下颌缘处挠了挠,作思考状,“这几天不是都在教给你嘛...”
方多病抓住对方的手,睁着两双大眼丧气说道:“...我不会。”
“哟。稀奇呀。还有方大少爷不会的?”李莲花抽出手,捏上方多病的脸。
“等你毒解了。你得手把手教我。”方多病不再去管李莲花的手,闷声道。
在这儿等我呢。李莲花失笑。
他推开方多病,“你先把头磕了再说。”
“愣着干什么呀。你不睡觉?”李莲花把被子摊开盖在自己身上,在床上躺尸。
过了没一会儿方多病蹑手蹑脚地扯李莲花的被子,被李莲花打了一下手,“你碗还没收呢。”
方多病灵巧地靠近李莲花,“明天好不好。我困了。”
李莲花偏头,看到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沉默了一会儿,将手覆上对方的眼睛,睫毛扫过他的手心,他又像被烫到一般收了手,转身背对着方多病。
“那就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