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意

“我就真不信，你真的没有什么可在乎的了。”

这是笛飞声坐在莲花楼里的十分钟内第三次说这句话。

李莲花拿到唇边的茶杯顿了顿，里面的热水烫得指尖发红，瞥了一眼笛飞声，见他不眨眼地盯着都狐狸精玩的方多病。又把茶杯放在桌子上，手指敲着桌面，似苦口婆心般劝导笛飞声。

“不是。你跟一小孩较什么劲儿啊。而且，我啊本已是将死之人，师兄的尸骨已下葬，你的解药我也给了，咱们也算两清了，别再想那些不切实际的事儿了哈。”李莲花看着笛飞声，好像要从对方细微的表情变化中看出个所以然来。

只是对方倒了一杯水，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道：“看来你还真的很在乎那小子。”

“...”

“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油盐不进呢...”李莲花敲着额头起身，头疼似的皱眉，外面的方多病觉察到里面的变化，回头看了看，摸了摸狐狸精的脑袋起身，冲李莲花喊道：“李莲花！你们搞什么呢？”

插着腰走进来，却被李莲花按进厨房，“该做饭了。”

方多病从发懵的表情转变为发怒，看了看李莲花悠哉离去的背影，又把目光转向安心喝水的笛飞声，“喂我说你又怎么他了？不会真想趁我不在把他杀了吧？你看你都把他气成什么样了？连我的名字都没叫就让我做饭！太气人了！”

他一股脑把气撒在笛飞声身上，而后者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继续喝水。

方多病握紧了手中的菜刀。

我忍。

李莲花第二日未见到笛飞声，这让他感到一丝轻松，而轻松里面夹杂着不安，倒是看到鬼鬼祟祟出门的方多病，他歪头看着方多病远去的身影，瞅了瞅在门口吐着舌头的狐狸精，心下生疑。

都没给狐狸精喂饭...真怕对方出了个什么意外，李莲花小心翼翼地跟了上去。

一路跟着对方来到了...寺庙。

他站在门口，看着方多病进去，和来来往往的行人混在一起仍旧是最突出的那人，他看了看四周，门口有棵娑罗树，绿色的叶间飘满了红色的纸页，那里摆着一道桌，桌前有两三的人在写字。

有不少的行人路过祈福，将写完的纸页满怀虔诚地挂上去，又满怀虔诚与希望拜上两拜。

李莲花顿住脚步，走近看了看，随手一翻，只见上面清晰地写着“李莲花好好活下去，和方多病一起浪迹天涯”。

他的手像是被烫着似的松开，笑那臭小子连这都信。

看着风从纸页间穿过，而飞过他眼前的两三页纸，全部是同样的话。

他有些恍惚，偶然记起了某个中秋夜晚，少年抱着剑与他在屋顶赏月，他半开玩笑地对方多病说：“不许个愿？”

少年人无语地看了他一眼，把剑拿在手中，插着腰起身，脸撇向李莲花这边，月光盛在少年的眼底，“这样有什么用？不过是世人求个心理慰藉罢了。要是真能还愿，那天底下那么多苦难人是何处来的？求神拜佛讨得解脱处什么的，本少爷才不信呢。”

沉默了一会儿，方多病清亮的嗓音又响起，“若真要信的话，我比较信我师父。”

李莲花差点没被酒呛到，“...那个李相夷？确实哈拜拜能辟邪。”

方多病不与他拉扯，只是抱着手臂看向月亮，“等着吧。总有一天，我也会成为像他那样的英雄！”

“嚯那可还是别了。”李莲花苦笑着摇头，惹得方多病直跳脚。

不知是不是月光太亮，李莲花躲开了对方的目光。

“诶婆婆。”李莲花轻声叫了一声旁边拜完要走的婆婆，笑着问：“这一天能求多少个啊？”

婆婆听完他这个问题后，有些震惊似的看着李莲花，“一个还不够吗...人不能太贪心了呀。”

被误会的李莲花连忙摆手，但是懒得去解释，“谢谢婆婆。”

李莲花没再去看，害怕那片全是方多病的纸页。他总觉得，方多病不应该如此，应该要张扬洒脱而非乞求天道。他的指尖愈发冰凉，纵使阳光洒在其上，却仍像是融化不了的山间雪。

可即便方多病要信命信天信神佛，也不应该是因为李莲花，而是为他自己。

李莲花搞不懂方多病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可他就是感觉到，阳光此刻已然落在他身上。

苦难面前，唯信神佛。

“死莲花你做什么去了？”方多病在莲花楼左等右等都没看见李莲花，就在他想着要不要出去找找时，李莲花提着一兜子菜回来。

“噢，这不没东西可做了嘛。喏，买了点菜。”

方多病急急忙忙地从李莲花手里接菜，招呼人进屋，“我都把药给你煮好了！”

李莲花看着对方的身影，只觉想笑，指尖摩挲过衣角，一瞬间他产生了一种想法。

要是能一直这样下去该多好。

随即这个想法被掐灭，苦笑着摇了摇头。

这小子在这儿，他怎么能心无旁骛地去死。

李莲花背过手走上莲花楼。

这几日他是愈发地觉得冷，晚上把方多病的被子也一起拿了盖，而方多病照常睡在李莲花旁边。

李莲花经常睡不安稳，他像是掉入冰窖，浑身冻得发颤，而骨头像是被冰粘住一般，四肢无法动弹。有无数个夜晚他都觉得，自己大概是就到这儿了。

但后来总有一丝温暖想要渗进来。

李莲花觉得冰窖在消失，他的体温也逐渐上升，阳光刺在他脸上，微微蹙起眉，浑浑噩噩中他睁开眼，看见了春天。

方多病自己钻进被子，李莲花不许他这样做，但等李莲花睡着后他总是这样，他先是握住李莲花的手给人取暖，后又觉得不够，把李莲花整个人抱进怀中，轻声哄发抖的人，“没事了。不冷了。”

怀里的人渐渐感受到了暖意，本能地朝着热源靠了靠。方多病真害怕李莲花在他不在的时候再也醒不过来。

方多病想低头看看李莲花，这一低头嘴唇便碰上了李莲花的额头。好凉。他身子僵硬了一下，只是把李莲花又抱紧了些，再也不敢乱动，却再也无法入眠。黑夜里他的眼睛忽闪忽闪，兀自地想：我亲了他的额头...以后得负责的吧...

而睡梦中的李莲花不知为何来到了娑罗树下，第一次，他双手合十虔诚地拜着。

恳求神佛，让我能看到下一个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