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六）

“10月4日，晴。”

“临走了，还跟他坐在一块，真幸运。三生有幸。不过也没那么夸张了。他一路都不怎么说话，只是浅浅的笑。笑的很好看。有点困。”

“10月4日，天气不明。”

“我看到了，不可描述之物。”

10月4日？那是回去的日期吗？

我记得（如果记忆没有欺骗我的话，）启程的日子应该是一号，那时候我们的关系是明确的，而且车也不止一辆。那天风大极了，但暖阳中和掉了那份凌厉。

我还记得，这个村子很是奇葩，明明连所小学都没有，却有卖逢考必过的对联。我出门不带钱是常态，以前总觉得让他掏钱是常态，现在却觉得扭扭捏捏。

我还记得，他借走了我的日记，抵押物只是几句话。其实当时我是有些犹豫的，毕竟在最亲近的人之间，日记这种东西也不能随便借阅。更何况上面还写有他的名字。

我还记得，他拉着我的手肆意奔跑，却止步于村子外围的田埂。那时我觉得我们之间隔了不止五步。

我还记得他的态度并不像他的笑容那样祥和，似乎总有什么重要的事想和我说，但总是不了了之。

我还记得，我看见他半夜跑出旅店，漫无目的，踏碎一街玉。

我还记得，我看见他把刀锋送进胸口，倒在我的日记上。白净的指端浸透鲜腥，在我的日记本上洇出刻骨蚀心的红。

我还记得，他像没事人一样朝我挥手，脸上是浅浅的笑。一如往昔。只是却不晓得那是在哪里，只记得那地方亮的刺目，他就站在最耀眼的地方。

我唯独不记得的，是他的名字。那个我本该脱口而出的名字。

日记一页一页地往前翻，日期不断重叠，每一天的天气也错乱着，就连字迹都是两个人的。

我翻到第一页——空白。

第二页——空白。

第三页——空白。

我发了疯似的狂翻，一直到我用血书写的那一页。

黑色水笔的字迹凭空消失，连一点痕迹都没有。

我合上日记，颤颤巍巍地从倒数第一页往前翻。然而未等我翻到有黑色字迹的页张，两眼皮已经开始打架了。

突然就……困极了。

——视角转换线——

“怎么啦，这样一副严肃的样子？我到挺希望从你眼中看见点意外的表情呢。毕竟，见过神的真容的人，非常少。”

我身后站着一个由翠绿光点汇成的人影。

应该说是神影。

尖耳散发摆裙矮个子。

目测性别为女，周遭弥漫着智慧的气息。

【我名——布耶尔】

“……我其实并没有成为神的打算。”

“先别急着下定论啊，先听我讲一个故事……”

“抱歉。”

我打断了她的话，“我现在只想知道，她，怎么样了。”

“凡人之神，又没有绝顶的智慧，想脱出神局，难上加难。不过若你成神，尚有可能解开这个局。”

“……”

“现在，可有耐心听我讲故事？”

“……你说吧。”

“在一个凡人不能窥视的空间里，生有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它的枝干向上绵延没有尽头，根系向下拓深不可究源。从有物质和时间起，这棵树就在不停生长。世上所有的生命信息，都被囊扩在这棵树中。因此其也被称为世界树。如你所见，世上有神，而且大多有大能。几乎所有神都以守护世界树为己任，在此基础上才是他们各自的活动。可惜，由神筑起的防御，看起来坚不可摧，却被轻易从内部瓦解。树大招风是常理，更遑论撑起所有生灵的世界树了。简单来说，问题起源于虫。没错，就像树会生虫一样，世界树的内部，也存在类似虫的错误。它们由世界树内部产生，盗吃生命信息造成混乱，严重者甚至会影响一方小世界的稳定。守护之神自然不能坐视不管，打算出手干涉。但很可惜，树内部的结构远比表象复杂，并不是每一位神都被准许进入内部探查的。很不幸，我就是不被允许的一位。”

布耶尔没有接着说，我当然想提问，但现在还不是时机，于是避重就轻。

“所以你要选另一个神，替你进入树里面除虫？”

“大致如此，但实际情况复杂的多。”

“我可以问几个问题吗？”

“当然。”

“神局，是什么？”

“这个你可以按字面意思理解。就是神设下的局啦。用于选拔新神。神局并非只有智慧之神可以设，而是由世界树主导。但因为虫害严重，神局也不可避免受到影响，三言两语也解释不清。”

“那，进入神局的人，包括全部，也就是那三辆车上的人吗？”

“不止。神局一直都在。一直有人进有人出。”

“那出不去的人呢？他们消失了吗？”

陌生的神明低下了头，片刻后又抬起头，“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