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曾借用过她的日记记录这一切,然而我又发现,似乎不在轮回之内的只有我的思想。日记上的日期错乱,相当多的重复而且同一天记下的天气也不同。
我身边有无数同行者,他们会说会笑,会吹口哨也会骂脏话,我却觉得孤身一人太久了。
某一天,写完日记后我将桌上的水果刀插进了自己的心脏。
剧痛,冰凉。
我的意识逐渐沉沦,血液缓缓停止了流动,视线也逐渐模糊,耳鸣声却愈发聒噪。
恍惚中,四面八方传来一阵阵极不和谐的律动。我把眼睛闭上,眼前却觉得刺目。
一个浅浅的声音想起,而我已无力回应。
不过后来,我终究还是想起来了。
未知说了一句话。
【你拥有的智慧早已比肩神明。我想不出什么合适的方法作为试炼。】
——视角转换线——
“哥”我把日记塞进包里,拉起帽衫,阔步走出寝室。“借点钱,急用。”
“你不是十天半个月都不下床吗?要钱干嘛?”
“……急用。”
“什么急用?不说清楚我不能借你。”
我揉揉眉心,把打好稿的谎话咽了下去。
“我男朋友跑丢了,我要把他找回来,这理由正当吗?”
电话那头沉默几秒,然后退让了。
“行,现金是吧,我去你学……”
“不用,我们去车站碰面。”
“你要出校?这都快天黑了,你想干嘛啊?”
天黑?
我放下手机,掐亮屏幕看了眼时间。
六点三十七。
刚出图书馆的时间。
“都说了男朋友走丢了,再不抓紧点我怕漂到南极去。”
“唉,年轻真好。”
我挂掉电话,拉低帽檐,抬脚进了寝室——男生寝室。
那个名字我依然没有想起来,但是和那个名字相关的名字我却能扯出来一大堆。
我戴着口罩,头发全部束起来,有惊无险地进了二楼。
门没锁,里面有人说话的声音。
我推开门,屋里干什么的都有。第一时间并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而当我摘掉口罩,把门甩上后,屋里一片寂静。
“有事吗?”
一个男生弱弱地问了一句。
我直截了当的问:“他在哪?”
“他,谁啊?”
我皱了皱眉,无意间瞥到了一张空床位。
“那,那没人。”
另一个男生往后退了退,不小心踢到了一个易拉罐。突兀的声音响了一阵。
我咬了咬牙,抬脚把铁架床踹的哐哐响。嘴里念念有词,也不知道是问还是单纯地重复。
“这没人……这没人……这没人。”
“您老先别激动,先跟咱说说到底咋了。”
我回过神来,感觉应该得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于是重新伪装好,留了一句话就走了。
出了校园,我砸了手机,扔进垃圾桶里。
哥比我早到,好像在打电话。但时不时放下手机看屏幕——信号不太好的样子。
我拿了钱并不多说话,直接往车站里走。
“唉——”
“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我停下脚步,周遭喧嚣不停,心里却静如止水。
“哥真麻烦你照顾我这十几年。我知道,我这个人特别不懂事。小时候是,长大了还是。不知不觉就给你们惹了那么多麻烦。如果,不是因为那件事的话,或许我永远也不会意识到这点——这个世界非常美好,因为广阔的世界有人爱着我,尽管我连他的名字都说不出来。同时它也很脆弱。一点不确切就可以让它分崩离析。总之就是这个样子啦。替我跟爸妈说声对不起。我可能……要离开这个地方了。”
“……”
——视角切换线——
“呵,比肩神明?你在开玩笑吗?”
我感觉不到温度和光线,甚至连自己的存在也不能确定。但同时疼痛也消散殆尽。唯有声音真实可感。
未知没有回答。用我无法辨识的声音反问一句:“如果你不是被选中的人,那么你觉得为什么只有你不在轮回之中?”
出于礼尚往来,我也没有回答。直截了当发问:“你是谁?”
或者说,你是人吗?
“我是智慧之神。”
神?
我不信神。
“呵呵,先不要妄下定论。你是被神明选中的人,拥有比肩神明的智慧……”
我不耐烦地打断它,“你到底要做什么?”
“猜猜看啊?”
无边无际的黑暗中突然闪过一点星光,转瞬即逝。
但光芒不断重现,又不断消散。始终指着一个方向。
我连上下左右都分不清,但还是想尽一切办法向那个方向靠近。
那或许不是答案,但那毫无疑问是出路。
我没有别的路可走了,不是吗?
——视角准换线——
我呆呆地站在售票窗口,绞尽脑汁却也只能想起那个地方是个度假村。
售票员在我看不见的地方翻了个白眼,不耐烦几乎都写在脸上了。
“到底去哪?”
我只是一遍又一遍地重复那三个字。
“最近度假村在某某,车程两小时。稍远一点的在某某,车程三个半小时。除此之外别的在网上能搜出来的度假村都要出市,不发夜车……”
我摸着空空的口袋,嘴里嘟囔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上次去那里坐的是大巴,车牌号是某某那个度假村人不多,没铺水泥路,没有三层以上的建筑。但是摊位很多,还有河……”
“你说的是不是这个?”
售票员从窗口里伸出一只手,手里攥着一面手机屏幕。
我看着那条泥泞的小路和蓝得过于纯粹的天空。即使脑海里没有一点印象,嘴巴却斩钉截铁:“就是这里。”
售票员却利落地收手:“去不了。”
“为什么?!”
“那地方被封了。早些听说开发商和居民起过冲突,还闹出过人命。后来又传闻闹鬼,去的人越来越少,就这么封了。不发车。”
这时天已经彻底黑了,大厅内灯火通明,候车的人却并不多。售票口站着的人七零八落,我突然感觉这灯格外刺目。
“给你多少钱,能带我去?”
售票员并不回答,似乎是顾忌我的年龄。
我往前凑了一点,甩出一沓现金。
她皱了皱眉,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但到底什么都没说。
我面无表情,两只胳膊撑在台前,把窗口堵的严丝合缝。
“你给我弄车就行。”
“现在有点晚了……”
售票员没同意也没拒绝,兴许是心动了。
我又掏了点钱,用表情告诉她我现在就要去。
……
夜色如水。
天上有云没月,车灯投出的光因为崎岖的地面左摇右晃。了无生机的石砾像是被按上了循环键,在我面前哗哗流过。
出了城区,车内气温陡然降了几度。我一脚猛踩油门,没有导航,但目标非常明确。
只是售票员说那里已经荒了,一个活人都没有。他真的会在那里吗?
名字……名字……名字——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猛地刹车,拔掉钥匙后一手抓着外套一手拿着沾血的日记,踹开车门。
车前十几米有几道粗糙的路障。人很容易越过去,车不行。
路障之后是一片环形村落。但没有一星半点火光。黑黝黝的,非常渗人。
我们来的时候风清气爽叶落花开,和现在迥然不同。
我们?
是我和他吗?那么其他人呢?
我摇了摇脑袋,把不切事宜的问题都暂且清空——只要能找到他,一切问题都不是问题了。
但是没有一丁点光的村路是真的不好走。我磕磕碰碰摸索了好久,才确定自己是走在道上。
蓦地,周遭乍然起了风,风向很微妙。像是从四面八方吹来一样,将我裹在中间,但风声却微不可闻。
我抱紧了日记,咬着牙向前前踏步。
没有声音的风……不会背吹动的树叶……和煦但不如他的笑容暖人的阳光……
村子,旅店,车牌号,零钱,手机,断电,日记……
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涌出大量熟悉又陌生的画面,每一幅都能调动起我的全部思维,却好像都从未存在过。
我能做的只有加速奔跑。
直到被半人高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撞倒,捂着膝盖在地上疼的直冒冷汗。
我摸索着估量了一下那障碍物的形状,指尖瞬间冰冷。
路障。和挡住车子的那个一模一样。
村子里没理由防路障,即使是荒废的村子。
天上依然不见月亮,星星也被遮得朦朦胧胧。远山的寒风一点点吹熄我的希望。
我怀里抱着日记,也不知面对的是哪个方位。
也就是这一刻吧,我真正理解了孤独的含义。
天地这么大,没有一个人能和我一起走。
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