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大图书馆。
我迷迷糊糊地撑起身子,披着夕阳的余晖,思绪一片空白。像死机又强制开机的电脑。
周围很安静,但还能听到书页翻动的声音。我闭上了眼,几秒钟后再次睁开,余晖依旧,翻书声依旧。
习惯性摸裤子口袋,掏出那个无机质的薄薄平板。
嗯……是叫手机对吧。
按亮屏幕,六点三十七。
我又打了个哈欠,起身想回寝室,待机状态的大脑突然全功率启动。
我为什么会在图书馆?作为一个躺平大学生?
可能,是要应付什么学业测试吧?
我把头扭过去,刚才趴着的那个位置静静的躺着一本日记。
那是我的。
高考前我有写日记的习惯。高考后我几乎都不会写字了。但我写的每一本日记都留着。每一本日记的最后一页都夹在夹层里,里面藏着一个人的名字。
只是,从来没有把日记带到过图书馆。
我没细想,拎着本子出了图书馆,悠哉悠哉走向寝室。
寝室没人,不过也正常。那群小贱人要么有课要么就是跟对象鬼混。
随手把日记甩到床上,突然不知道要干点什么。
不困不饿也不想打游戏。
这三个不字一出来,我才惊觉平日里我的时间就是被这三项切割得支离破碎。
那么,满足一下情感需求吧。
我把日记从后往前翻,白花花的纸张像波浪一样,冲走了好多莫名其妙的想象。
翻页的手陡然僵住。
某页中心突兀地洇出一团血迹,透了好几张。
我翻到最新的一页,上面罗列着一行又一行不属于我的字迹。
“10月3日,阴。”
“你拥有的智慧早已比肩神明,我想不出什么方法作为合理的试炼。”
“10月2日,晴。”
“接近七十个人,三辆车,并不大的度假村。有河,有烟囱,有风筝,还有土地庙。”
“6月7日,雨。”
“明天高考,谁他妈打扰我复习都去死。”
“3月3日,雾。”
“选什么做生日礼物比较好?男孩子能接受化妆品吗?”
“七月十五,夜。”
“今天是中元节,也就是鬼节。那几个傻叉以为居然以为能吓到我……无聊至极。”
“10月1日,晴。”
“她一直在尝试,不只是她,还有许多人。但这个机制太诡异了,重复的究竟是一个人的梦境还是一群人的记忆?为什么唯独我被排除在这之外?主导这一切的人究竟有什么目的……”
“10月2日,云。”
“这个村子有点奇葩,什么都有卖,逢考必过的联是什么鬼?这地方连一所学校都没有吧?不过为什么其他人没有一点奇怪的感觉?”
“10月1日,雨。”
“糟,那家伙出去没带伞,发现她的时候尴尬至极。到底我扮了回盲人,假装没看见她一副”
“糟,那家伙出去没带伞,发现她的时候尴尬至极。到底我扮了回盲人,假装没看见她衣服上一层泥。”
“10月3日,冷。”
“结账的时候她居然能从包里掏出一沓打草纸算账。我用胳膊戳了戳她,指了指自己的手机。那家伙不知道是羞还是恼,直接把头扭了过去。不过耳朵红的也太明显了,还有点可爱。”
“10月3日,晴。”
“瞳孔录入中,……滴,初始化完成……开始……”
“10月4日,阴。”
“只差一点了,但好累啊,想停下。”
“10月4日,无天气。”
“黑,什么都看不见了。只剩我一个了吗,应该已经回归正常了吧?怎么会有那么傻的人,记录信息自残……”
“9月30日,晴。”
“现在基本可以确定,事情有些超自然。这个村子和人一直在重复一些经历,这不是梦。”
“10月1日,低温。”
“有两个人不见了,但我没说。似乎我是个例外,一切反常都没有在我身上出现过——或者我其实也在重复,只是被那种超自然的力量改变了记忆。当然一切都是推测。”
“10月4日,雨。”
“不能多说话,字迹会消失。”
“10月2日,雾。”
“我尝试告诉她真相,但无数次瞬间遗忘让我改变了想法。或许只有自己想到才能摆脱?或许我可以用一些特殊的媒介把事情记录下来。”
“10月1日,雨。”
“尝试失败。”
……
我呆呆的看着日期错乱重复的日记,那点洇深的血迹像一根锥子一样扎在我心里。不疼,但冰凉至极。冻僵了我对他的一点一滴回忆。
我把日记翻到最后一页,撕开夹着的那一张。
上面空空如也,没有那个人的名字,甚至连一点写字的痕迹都没有。
他的……名字是?
我合上日记,抓起手机,疯了似的翻看通讯录,企鹅,微信。
没有,什么都没有。
好像他从未出现在我的世界里一样。
但不可能。
他的笑我记得清清楚楚,那笑容我见过太多次了。
不可能的,一定不是那样的。只是突然卡壳了而已。对,一定是这样的。我有他的联系方式的,我知道他叫什么,我知道他的生日,我跟他坐在一起过,我们一块逛过街……
只是突然忘了而已,很正常。只要等一会儿,等一小会儿,我一定会……想起来的。
——视角切换线——
(以下为“他”的视角,请读者转换一下思考方向)
从记事起,我就一直在做噩梦。
没错,一直做。鬼,腐尸,骷髅,层出不穷。印象里从来没重复过。小时候一个人,吓醒了也没人能依靠,经常跑孤儿院的楼顶看星星。
梦里都被吓成那样了,现实中当然什么都不怕了。
我没钱,于是只好刻苦学习,报送进中学和大学。没人脉,就自己打拼,干零工,收保护费,学技术,交朋友,在两道混。
曾一直觉得出了自始至终缠着我的噩梦外,人生没有什么不如意了。
直到遇到了她。
她是个很特殊的女生,在大学里跟我搭讪的人数不胜数,但我真没见过她这么容易脸红的。
最开始还是没什么感觉的,以为她确实很普通很内向。
直到我看到她跟另一个朋友勾肩搭背,踩着一巷子小混混的哀嚎声走出来的时候,我才改变了想法。
说来也挺尴尬,当时她一溜烟就跑了。我那个朋友还以为我跟她有仇。
一个月以后我加齐了她的联系方式,消息置顶,一日三问。
有名无实的关系就这么建立起来了。
其实还有一个重要原因。
靠近她,噩梦就会减少。
这之后的故事本应该是平淡而又祥和的,然而我预料错了。
所有的一切在登上那辆车,驶向那个度假村时,走向了轮回。
经过一段时间后,我得到了一个好消息和两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我不受轮回影响,保留了每一天的记忆。
第一个坏消息是其他人毫不知情而且无法摆脱。
第二个坏消息是她也卷进来了。
我用过多种暗示,有时候可以唤起她的联想,但相同的是,第二天上车,她总会坐在我旁边,像是第一次见面一样撞撞我的胳膊说早。
而我除了笑笑回应她,别无他法。
轮回重复的并不是某一天,而可能是一些特殊的时段。但一直跳不出上车下车去旅店逛街这几个环节。
我一直尝试让某些人保留出一部分记忆,哪怕一点点模糊的记忆也好,也许他们会意识到不对劲呢?
但我不得不停止了这种尝试。因为我发觉,有什么东西可能在警告我。
成对的人消失了。
double out
一段时间后,她在自己的手臂上刻下了摩斯码。
两句话,一句是成对消失,另一句是我信他。
这两句话保留了一段时间后才消失的。
我觉得自己再也不能忍受这种情况了。
于是,我无视未知的警告,一遍又一遍向她陈述整件事的前因后果。但毫无例外,她初听时一脸惊诧,下一秒却恍若未闻。
一直重复,一直遗忘,一直轮回。
相应的,消失的人也越来越多。而且仍旧是成对消失的。
到后来,来时三辆车,现在只剩一辆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