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三）

  一直撂挑子这本子就算是歇了，苏舜钦倒是看明白了，再怎么说自己是原作者，对文字的理解和阐释都是最贴的，原著阅读群体的观感也是要考量其中的，终于是死乞白赖地掺和进作品的创作，开始大家都看不上这个刚成年的小丫头，但也禁不住她表达清晰，一针见血，确确实实把很多细微的感情更饱满地呈现出来，靠着一股子狠劲儿和较真儿一来二去苏舜钦也在剧组站稳脚跟。

  有些人就见不得她好，好比那个小明星。电影的拍摄临近尾声，小明星破天荒要请大家吃饭，奇的是把苏舜钦也一起叫上了，谢素秋是投资方之一也在场暗地里和她说，八成是鸿门宴要摆她一道。苏舜钦觉得没什么，毕竟片子都拍下来了事儿应该早过去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乐呵呵地要去。电影女主是个秀丽可人的姑娘叫陶釉，比那个小明星专业的多，性格温温柔柔的和苏舜钦相处得一直不错，听说要去一起吃饭，便提出给她捯饬捯饬。苏舜钦推拗不过只得依她，俗话说人要衣装，佛靠金装，她这一打扮整个人都明艳起来了，身姿窈窕，玉立亭亭，眉眼间愈发疏离淡漠，美艳不可方物。

  谢素秋也看直了眼睛，往日里觉得她像一支生龙活虎，张牙舞爪的小豹子，这时候倒把她骨子里那股淡薄冷傲劲儿都展现出来了，好的化妆师确实能够把一个人的本真相貌挖掘、呈现，一双妙手巧夺天工。

  陶釉给苏舜钦搭了一件休闲白色衬衫，宽松的样式，心口处是一枝半开半合的白玉兰，米色垂感长裤，和妆容和谐生趣，更显得人遗世独立，横而不流。

  做完这些，天色渐暗，月色朦胧。饭店，众人推杯换盏，言笑晏晏，席间一派祥和。苏舜钦低头扒饭，心想着这王八蛋虽然人不怎么的但是挑馆子的眼光还真行。她年纪小，自然是没几个人来难为她，况且旁边的谢素秋像一尊黑面神一样守着也没给旁人机会。吃多了，她揉着肚子准备去外面遛遛，一起身大家才看见苏舜钦今日里如此美丽，没有胭脂俗粉的浓丽，却清隽凛然，像那皎皎明月，不敢染指。

  谢素秋注意到这些个人不善的目光，一起身扬起笑脸和一众人喝起来，苏舜钦全然不知道谢素秋给她挡了酒，早已插着兜出去了。

  凭栏远望，落地窗外整座城在脚下铺开，逶迤远方，华丽，冰冷。她终于立住脚了，风轻轻吹过来，都带了几分快意，大堂里只有零零散散几个闲客，真是个躲清静的好去处。

  来了个不速之客，小明星穿着骚包的真空红西装摇摇摆摆地来到苏舜钦旁边，活像个马戏团里卖杂耍的小丑，人家都是真刀真枪的好功夫他就占了“可笑”。冲天的酒气熏的苏舜钦睁不开眼，但是吃了人家的席就没有驳人家面子的理儿。

  “喝！”小明星摇摇晃晃地端着一杯红酒，酒渍晃晃荡荡还撒出来几点。油头粉面的，真想脸上…算了沾一手粉，踹一脚。

  苏舜钦赔着笑脸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一闭眼睛一整杯酒仰头灌下肚，呕，真难喝。她倒过杯子，示意没有一滴酒了，也觉得自己够有诚意了。

  小明星拍手叫好，反手就要搂在苏舜钦肩膀上，嘴里还不干不净的：“哟，好酒量，平时没少喝吧，这么年轻，阅历不浅呐？啊？”

  苏舜钦咬紧后槽牙，把那只胳膊扒拉开，艰难的挤出一个笑脸，说：“喝醉了，我给你找你助理去。”随后就打算三十六计走为上。

  没成想小明星一把就把苏舜钦搂在怀里，苏舜钦登时火已经涌到脑子，一胳膊肘狠狠撞在那人肚子上，小明星手里的酒瓶子吃痛砸在地上，当啷碎了。苏舜钦抡圆了手煽在他脸上，怒目圆睁，说：“果然，狗改不了吃屎，垃圾就是垃圾！”

  小明星捂着脸，踉跄站起身，指着苏舜钦鼻子恶狠狠地说：“什么东西，不识抬举有你好果子吃！你等着！  ”

  暗地里，镜头咔嚓咔嚓拍下这戏剧性的一幕，一场轩然大波悄然酝酿。

  次日，网上铺天盖地的消息涌到大众视野，掐头去尾断章取义的视频一水儿传到网上，苏舜钦骂人、打人的新闻霸占了头版头条，小明星梨花带雨地在各大平台哭诉，泼天脏水已经落到了苏舜钦身上，所有的信息都被扒出来晒在众人眼前，无脑粉丝跟着这场蓄谋已久的邪风奋力击打着键盘像是在维护无处伸张的正义对着一无所知的人用最恶毒的词汇谩骂、诋毁、侮辱，声势浩大，盛大的集体狂欢。

  宿醉的谢素秋知道消息，给她打电话却再也打不通，只有前一天凌晨三点苏舜钦发来的一条没头没尾的讯息：进藏了。再无其他。

  他找不到她，等到想要联系苏舜钦的时候才发现除了一个手机号码，关于她的信息自己一无所知，甚至都不知道她是哪里人，令人汗颜的是，同所有人一样，对她的了解始于网络上被人肉出的内容，如同被扒光了站在大众视野，无法辩驳，无力辩驳，所有人都沉浸在这场史无前例的盛宴里，跃跃欲试。

  谢素秋私下里将酒店那晚的录像带，和那场争执的前因后果动用关系和资金 po 到网上，甚至自己也转发相关内容，试图给这场闹剧画上一个句点。

  事件发酵后一个月，苏舜钦将小明星等所有进行诽谤、侮辱、人肉的暗地里爬行的虫子起诉。陆昭的父亲作为代理律师出庭。谢素秋旁听，他讶然却又释然，小姑娘从来就不是个打碎牙往肚子里咽的主儿，从来不是。以苏舜钦胜诉收尾，还牵扯出小明星性骚扰，证据确凿，一夕之间，有人身败名裂，有人在网上诚意致歉，有人长舒一口气，有人在西藏一觉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