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区是新建的,设施方方面面不太健全,路灯幽暗,跟没有一样,视力不好的眼跟前站个人也看不着是谁,监控探头就更别说了,只接了几根电线,颤颤巍巍地吊在楼侧面。
这种场景下,一男一女指定是要出点事了。两个人正在路上闷不声地走着,两道一高一矮,一宽一窄的身影在幽暗的光里偶尔交叠,错落,春寒料峭,苏舜钦畏寒,吸着鼻子,不知道说些什么所以保持沉默。突然,一辆车开着远光疾驰而来,一听就不是什么善茬,苏舜钦下意识把走在路外侧的谢素秋猛地拉回来,两个人双双跌坐在修了半拉的草坪里,濡湿的泥土乱七八糟糊了一身。
本来从派出所出来就憋了一肚子火,苏舜钦跳起来就要激情开麦了。
飞车一脚刹车“刺啦”一声不当不正地停在路中,呼啦下来四五个五颜六色的女生,气势汹汹地冲过来,七手八脚地举起手机冲着苏舜钦,为首的举起一个四方的灯牌,刺眼的光里面隐约看见那个小明星的名字晃来晃去,讨厌得很。
粉头发率先发难,指着灯牌,撅起个嘴听起来煞有介事地说:“苏舜钦是吧,现在立刻向我们家哥哥道歉!”
“什么东西。”“被告人”言简意赅。
五人组一下急了,蜂拥上来,逼到苏舜钦眼前,试图以人多势众压倒对方。
北方姑娘人高马大,这几个小姑娘这样挤过来小小的,还有点…可爱,苏舜钦抿了抿嘴努力不让自己笑出来,憋得很是辛苦。
谢素秋小媳妇似的站在一马当先的苏舜钦后面,对方是一伙娇俏的女生,他也帮不上忙,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搁,只得背着手观战,努力减弱自己的存在感。
“真是小地方来的人,没什么素质。”
“哟,你们有素质,你家哥哥逼着导演改剧本,啧啧啧啧”
“拍你的本子那是看得起你,蹬鼻子上脸,贱人!”
有人避重就轻,有人直击要害。
“行了行了,人肉别人是要报警的,赶紧滚回你们哥哥那儿求夸夸吧…”
“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妈还在监狱里呢!”
霎时间鸦雀无声。
苏舜钦没了辩驳的兴致,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拉起旁边的谢素秋冲过这几号人,大步流星地往家走。
眼见着没道完歉“罪人”就要走了,狂热粉丝紧赶慢赶追上前去,边走边喊:“别走别走”,“果然是犯人是女儿真不是好东西”,“天生的坏种”诸如此类不绝于耳。
苏舜钦猛地停下,回头咬着牙骂了一句:“再他妈逼逼,都给爷死。”无边夜色里,这句话里斩断了不绝于耳羞辱的话,也划烂了苏舜钦一直经营的好孩子形象,她努力了许久,疯狂想要摆脱的骨头里的自卑狂躁,这么容易就被打回原形了,她还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烂人,和那个局子里的妈一个德行。
嘈杂骤然断了,对峙的双方陷入冰冷的沉寂。苏舜钦大口地吐着气,深呼吸,小声地和谢素秋说:“对不起,不该把你拉来的,对不起……”此刻颤抖的声音仿佛和刚刚石破天惊的怒吼毫不相干,判若两人。
谢素秋拍了拍她的肩膀,带着她顺着曲折的路往家的方向走着。
粉头发不依不饶地冲过来,一手抓着“圣物”似的灯牌,一手举着手机,一字一顿地说:“给我们家哥哥道歉!要不然我就把你们两个狗男女的地下情公之于众,让大家看看你苏舜钦,你的妈,一个个到底是什么东西!”
苏舜钦的指甲深陷在血肉里不自知,本想忍忍就过去了,谁成想这帮疯子还要拉谢素秋下水,于是疯了似的扑上去想要活撕了这帮不知死活的东西,可他死死地压住苏舜钦,这姑娘瘦瘦弱弱的,力气却大得惊人,要不是谢练着拳击,不懈锻炼,此刻怕是拽不住了。
“苏舜钦,冷静冷静!这是要坐牢的!”
“我他妈就是牢里的妈生的,无所谓!今天她必须得死!”
粉头发眼见着苏舜钦疯狗似的要扑过来,那双眼睛里竟然充满兽类的杀意,不禁连连后退,一时间慌了神,抄起手里的灯牌不管不顾地砸过去。
谢素秋一惊,赶忙把胳膊护在苏的面门上。锋利的边角在他胳膊上划出一道长长的血痕,那几个乌合之众见状不妙纷纷落荒而逃,绝尘而去。
苏舜钦脸上一凉,分明是谢素秋受伤了,愣了愣,反应过来就要拉着他往外走上医院去。
谢素秋没作声,拽回来苏,无奈地说了句:“我好歹是个小明星,你和我,这样,去医院,不合适吧。”
“你不是小明星,你是大明星。”
“好好好,大明星。”
说完这话,苏舜钦借着手电筒的光,判断了一下那个刮破胳膊的角角是个塑料制品,长舒了一口气,措辞了一阵,觉得再说“谢谢,对不起”就没意思了,讷讷道:“我家有医疗箱,可以处理你的创口…要不要…”
“行,带路吧苏小姐。”
电梯还没装好,幸好家在二楼。急匆匆地开门,把人拉进来,甩掉鞋,刨出医疗箱。
谢素秋默默把玄关的灯打开,把罪魁祸首灯牌仍在地上,赤着脚,打量了一下屋子,样板间,收拾得很干净。依着苏舜钦的指示坐在沙发上,任由她摆弄自己的胳膊。
先把血迹轻轻擦干净,苏舜钦怕他疼,一边蘸一边轻轻吹气,伤口不深但是很长,要是留疤…她不敢细想,眼前越来越模糊,热乎乎的泪滚了出来,苏舜钦抹了把眼睛禁不住呜咽起来,手上工作不停,着手开始消毒。
他有些着急,试探性地问:“你怎么啦?是受伤了吗?”
“我…你…对不起,呜呜呜…受伤了…好疼啊…对不起对不起…”她哽咽着半天凑不齐一句话。
他听明白了,是觉得自己受连累了,那她哭什么?谢素秋其实不明白,愧疚可以理解,但为什么会哭呢,还这么伤心?刚才那个武力值爆棚的小辣椒哪去了。
“哎哟,没事没事,我这么一个大男人总不能眼见着你被欺负了吧,没事没事,这点伤怕什么,别哭啦。”
“是因为我…呜呜…对不起…”
总算是把胳膊木乃伊似的包住了,手艺虽说不怎么样,但是没留后遗症就行。
抽抽搭搭差不多了,苏舜钦狠狠擤了一通鼻子,扬起一张哭花了的脸,笑着说:“以后你就是我朋友了,你好我叫苏舜钦。”
他有点哭笑不得,也一脸正式,握上那只友谊的小手说:“你好,我的朋友,我叫谢素秋。”
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本来浅浅的伤口,还是留了疤,苏舜钦归结为自己的手艺问题,大义凛然地说要对谢素秋的右手负责,被负责的人听到这话,撇了撇嘴,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