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高考挟着夏日悄悄到来。

　　最后一堂课下，陈安收拾东西走出校门。他照常回到家里，一进门却看见自己哥哥陈澈坐在饭桌前。听见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陈澈抬头向门口看去，却不想正对上陈安诧异的眼神。

　　陈澈起身走过去，抬手拿下陈安沉重的书包，声音清冽：“坐下吃饭。”

陈安回过神，勾起嘴角。他一抬手，胳膊攀上陈澈的脖颈：“哥，你真好。”

　　调皮的尾音颤动，如同一颗石子落入平静的湖面，扰乱了陈澈平静的心弦。他轻轻推开陈安，嗓音略带冷淡：“别碰我。吃饭。”

　　陈安不满地放开哥哥。从小到大，一直都是哥哥陪着他。所以他十分依恋陈澈，即使现在他已经长大，在哥哥面前，却依然像个顽皮的孩子。可是近些日子，他发现哥哥越来越不喜欢自己碰他。即使只是一个拥抱，陈澈也会冷漠又疏离地快速推开。

　　陈安可委屈极了，他正在心里暗暗腹诽着，陈澈幽幽开口：“小安，吃完饭再复习一会，今天早点睡。明天就高考了，千万别紧张，正常发挥就好。”

　　陈安顿时绽开笑容，高兴地应下。但他很快就发现，陈澈好像…才是最紧张的那个。

　　终于，在陈澈今晚第十三次敲响他的房门时，陈安站起来，一把拽开了门，眼神撞进陈澈的瞳孔里。他靠着墙，笑得一脸痞气：“哥，我怎么感觉你比我还紧张啊。”

　　陈澈一愣，随即嘴角扯出自嘲的弧度。他把陈安摁回座位上，又轻笑着走出去关上房门：“你好好复习啊，我不打扰了。”

　　次日早晨，陈安吃过早饭，在陈澈的再三叮嘱下奔赴高考考场。

　　三天的高考时间如白驹过隙。说实话对于高考，陈安并不紧张。他知道自己的成绩不错，只要稳定发挥一定会有好结果。现在坐在最后一科考试的考场中，陈安心平气静。他拿着笔，写下了最后一句论述。

努力的日子会发光，沐光前行的人，也终会光芒万丈。

　　终于，铃声打响。陈安收拾好东西，奔出考场。他身后是鲜衣怒马的年少张狂，身前是诗和远方。谨以这些，他便不畏前路漫长。

　　陈澈站在考场门口，远远便看见陈安从台阶上跑下。初夏的阳光自少年头顶倾泻而下，美得仿若神祗。陈安跑到他面前，清澈的瞳孔中，仅有他一人。陈澈的心脏狠狠地收缩了一下。下一秒，陈安清亮的声音传到他耳边：“哥！你来接我啦！”“嗯。”陈澈狠狠地吞了吞口水。陈安张开双臂，挺挺地抱了他满怀。陈澈的心跳地飞快。他努力压下翻涌的情绪，刚要转身带着陈安离开，却看见陈安狡黠的笑：

　　“哥，你心跳好快。”

　　陈澈脑中嗡的炸开，脸上冷淡的表情险些绷不住。方才努力做的一切心理建设轰然倒塌，拍出一层惊涛骇浪。“砰，砰，砰。”他的心好像要跳出喉咙。陈澈用尽了力量才勉强做好了表情管理，赶紧拉着陈安离开了考点。

　　直到回家，陈澈跳动的心脏才慢慢平复下来。他在厨房切菜，余光扫到站在餐桌前吃葡萄的陈安，开口问：“考的怎么样？”

　　陈安看了他一眼，伸出手夸张地在胸前比划：“手拿把掐。”陈澈听到这个回答，嘴角勾出一抹轻笑。

　　吃过午饭，陈澈去了公司，留陈安一个人在家收拾高中的东西。

　　陈安把一大袋书和卷子拽到门口，正想回房间，却突然看见哥哥陈澈的房门没有关紧。狭小的门缝中透出一缕微光，带着勾人的魅力。

　　自幼时起，陈澈便不让任何人闯进他的领地。即使是他俩共用一个房间的时候，陈澈也会划出明确的分界线。对于陈安来说，哥哥的房间就如同一个未经探索的秘密，富有潘多拉魔盒般的吸引力。

　　鬼使神差地，陈安走到了那扇门前。此时他只要伸出手，便可窥见天光。他挣扎许久，最后像是赌气一样一把拉开了房门。

　　屋内陈设十分简单。一眼扫过去，所有东西都井井有条，整洁有序地摆放着，这是陈澈一贯的做事风格。陈安慢慢走进去，在床头柜上看到了一个不起眼的皮面本子。与整个房间秩序简练的风格不同，那个皮本十分突兀的摆在床头柜上，有些不真实。陈安翻开本皮，书页已经微微泛黄。上面的笔迹有的杂乱无章，有的四平八稳。开始的痕迹稚嫩青涩，越往后越成熟。

　　陈安粗略地翻了翻，很快便确定这是哥哥陈澈的日记本，他素来不知哥哥还有记日记的习惯。但很快他发现，陈澈的日记中多次提到了安安这个名字。特别是从两三个月之前，安安这个名字出现的频率陡然增加。每一次提到，却都没有对这个人身份的描述。反而字里行间，透着一股…爱意。

　　陈安疑惑半晌，最终确定，自己的哥哥喜欢上了一个名字里有安字的女孩。他被自己得出的结论震惊了，也无心继续翻看日记，于是匆匆将一切都恢复成原状后便跑回了自己的房间。想不到…陈澈看起来那么冷淡。也会那样喜欢一个人，还…叫的那么亲密。这么一想，陈安更加好奇那个女孩到底是谁了。能让陈澈那个万年冰山都动心的人，绝不普通。

　　晚上陈澈回来的时候，陈安看他的眼神都带了一丝探究。他时不时就盯着陈澈看，妄图通过这样的方式看出一丝端倪。

　　陈澈被他看得浑身发毛，终于忍无可忍：“陈安，你盯着我看一晚上了。要干嘛。”“没…没…不干嘛。”陈安满脸都写着心虚。他打着马虎眼，几乎是飞奔回自己的房间。

　　吃完晚饭，陈澈收拾好碗筷回了自己的房间。几乎是刚进房间门，他就察觉到了不对劲：这里有人进来过了。陈澈的内心边界感一直极强，自我保护也很到位。他一把拍开墙灯的开关，房间大亮。他扫视一圈，更加确定了有人来过的事实。

　　陈澈心中顿时警铃大作。从小的经历让他心中树起一座高墙，无论什么人想要闯入都会使他十分厌恶。几乎是同一瞬间，他就想起可能进他房间的，只有……陈安。

　　霎时，陈澈心中更加焦躁。他来回在房间里踱步，最终确定，陈安动过他的日记本。一瞬间，陈安今晚所有不寻常的举动仿佛都得到了解释。

　　陈澈感到浑身都不舒服。万千挣扎下，他最终决定好好跟陈安谈一谈。

　　正在房间冥思苦想的陈安突然听到敲门声，拉开门便看到踌躇的哥哥。陈澈见门打开，狠下心：“你进我房间了是吗？”陈安被直白的问话吓了一跳，下意识应下：“啊…嗯。”“还看了我放在床头的日记本？”“嗯…”陈安心虚地摸摸鼻子。陈澈步步紧逼：“所以你今天晚上一直盯着我看，就是因为这件事吗？”

　　问完这句话，两个人都诡异地趋于沉默。良久，陈安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般：“嗯。”他眨巴眨巴眼睛，决定一次性问清楚，“所以哥，那个女孩到底是谁啊？”

　　陈澈被他问懵了，一下愣在那：“什么女孩？”“哎呀，就是你日记里那个女孩嘛。你叫安安那个。”陈安一股脑将话全吐了出来，“叫的那么亲热，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让你那么喜欢啊。”陈澈这才搞清楚状况，眼底下燃起的细微的期望瞬间覆灭。他敷衍着：“没谁。”然后就转身离开。

　　陈安只顾着自己说话，当然没注意哥哥情绪上极细微的波动，还以为是陈澈害羞了。于是他跑出去追问：“哎呀，你别害羞嘛。哥~你就告诉我吧。我…我发誓绝不告诉别人！”陈澈看着他，心底越发不痛快：“说了没谁。别问了，回你房间去。”陈安没听到想听的，但又不敢违抗哥哥的意思。他嘟着嘴，委委屈屈地走开了。

　　陈澈回到房间，十分烦躁。他怎么也没想到，陈安竟然是那样理解的。半晌他才拿过日记本，皱着眉匆匆写下：

　　“他不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