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高考后一周的时间在嬉闹中很快过去。出分那天，陈澈比陈安还着急。夜里十一点半，陈澈就催着自己弟弟登上了网站。陈安看着他，不禁发笑：“哥，我都不紧张，你紧张什么啊。”陈澈失笑，拍了拍陈安的肩没说话。

　　十二点一到，陈安点击了查询。

　　短暂的闪烁过后，一张成绩单出现在屏幕上。陈澈偏过头，不敢去看刺眼的屏幕。陈安看完成绩，微微悬着的心落了地。下一秒，他听到陈澈闷闷的声音：“多少？”

　　陈安看着哥哥这副模样，坏心眼地决定逗逗他。他勾起唇，俏皮的声音飘进陈澈的耳朵：“你好奇啊？那你自己看啊。”陈澈失笑：“一听这样就知道你考好了。”他扭过头，饶是知道陈安的成绩很好，在真正看到分数的那一刻，他还是愣了一下：

　　716。

　　“我们小安真棒。”陈澈带着笑意的赞赏落到陈安耳里。他偏头看着哥哥，但见陈澈眼里似有泪光。“我知道。”陈安略带弧度的声线响起，下一秒，陈澈又被抱住。“哥，你开心吗。”“开心。”很长时间以来，这是陈澈第一次没有拒绝陈安的拥抱。

　　“哎哥，你说我要报什么学校啊？”陈安正色，一本正经地看着陈澈的眼睛。“你喜欢的。”陈澈的回答一如既往的简练。“那我要是报了外地的大学，你会不会想我啊？”陈安睨眼开着玩笑。陈澈的喉咙一阵发紧。半晌，他声音低哑：

　　“想。”

　　查分过后，生活又归于平静。陈安在一众名校的邀请下最终选择填报A大，陈澈公司上市的事情已经迫在眉睫。

　　在无尽的忙碌中，陈安的十八岁生日裹挟着夏日的暖风悄然而至。

　　生日当天，陈澈罕见的没有加班。他早早回到家，把阳台好好的打扫了一遍。刚收拾好，陈安便踏进家门。陈澈走过去迎，却看见陈安手中踢了一袋酒。

　　陈澈皱眉：“你什么时候学会的喝酒？”“不会。今天我成年嘛，陪我喝点。”陈安的眼睛亮晶晶的，带着诱人魔力。陈澈的眉还是皱着：“喝酒对身体不好。”“哥~就这一次嘛~”陈安的语气软下来。陈澈最受不了他撒娇，顿时心化成一汪水，“只能这一次。”

　　陈澈其实没喝过酒。年幼的时候有父母和亲人拦着，少年时要每天打工躲债养活弟弟，没有闲钱买酒，成人后他却不想喝了。酒精本就是会麻痹人的东西，陈澈向来讨厌混沌不清。

　　夜幕降临，今夜星光闪烁。陈澈打开阳台上的壁灯，把生日蛋糕端上折叠桌。陈安兴奋地将酒摆上桌子，坐在椅子上看着哥哥忙前忙后。

　　终于等到陈澈落座，陈安连忙把倒满的酒杯推到他面前。陈澈扫了一眼面前的两杯酒，轻笑：“怎么，月下对酌啊。”陈安一愣，也笑：“嗯。”

　　但很快，陈安就发现事情不对劲。

　　陈澈好像发了狠，一瓶一瓶地灌着酒。陈安想拦都拦不住。

　　终于，陈澈停下来。他仰头灌完最后一杯酒，眼尾泛着微微红晕，死死地盯着陈安。

　　其实，在一开始的时候，陈澈是没打算喝这么多的。只是…他一看到陈安的脸，就想起那页录取结果。A大，是很远的地方。小安去了那么远的地方，吃不好怎么办，睡不好怎么办，想家怎么办…但比起这些，陈澈更怕，陈安会不想家。

　　陈安会去很远的地方上学，会认识更多新的人，交更多新的朋友。他的眼界会渐渐宽广，慢慢认识到世界之大。而他，却只能一辈子留在这里。陈安会离开他的世界，去更高的远方，但他作为哥哥，却只能成为拖后腿的累赘。到时候…陈安，会忘记他的。

　　他不敢再往后想。单单是想到这些，他的心就如撕裂一般疼。陈澈终于下定决心，他要全部说出来。不论结果如何。

　　酒精驱使下，他的行为有些出格。陈澈撑着桌子，几乎与陈安的脸贴在一起。四目相对，陈澈蓦然开口，声音暗哑：“小安，我给你讲讲以前的事情吧。”

　　陈安被陈澈的话说的发懵，怔怔地听着。

　　“从前，有一对夫妻。他们恩爱多年，有了一个儿子。两人十分疼这个儿子。但是随着孩子慢慢长大，他们的争吵越来越多。在大儿子四岁这一年，女人意外怀孕。男人开始厌倦，最后出轨。女人知道以后，胎气大动难产而死，男人带着小三去了国外。只留下一个因为早产而天生孱弱的婴儿。”陈澈像是疯了一样，一股脑的将这些话全部吐露。

　　陈安呼吸一滞。他马上明白，这是他们的家庭，是他和陈澈的家庭。

　　他从陈澈的零散话语中拾起碎片，渐渐拼凑出关于原生家庭的全貌。

　　妈妈难产而死，爸爸和小三私奔。

　　那一年，陈澈只有四岁。

　　幼小的他望着还在襁褓中啼哭的弟弟，翻遍家里所有的字典，取了安字作为弟弟的名字。

　　陈安，是平安喜乐的安。

　　后来，他又抱着弟弟，来到了素未谋面的姨妈家。在姨妈家，他度过了剩下半段童年。陈澈的成绩也很好，可惜姨妈已经不想再供养他。15岁的陈澈离开了学校，带着弟弟四处借钱，打工。终于租了一套能勉强安身的房子。他开始拼命打工赚钱，养活自己和弟弟两个人的时候还要还债。可是这些，他从没有提过。自陈安记事以来，哥哥永远只会想着办法逗他开心。

　　从弟弟出生开始，四岁的陈澈就下定决心，他绝不要弟弟经历痛苦，一点也不要。

　　陈安的心像被针扎过一般，密密实实的疼。他猛然想起，当时翻开哥哥的日记本，泛黄的书页赫然写着：

　　是我做错了吗？为什么他们都不要我。

　　那一刹那，陈安好像通过尘封的笔迹回到过去，见到了泪眼汪汪的幼年陈澈。

　　哥，不是你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