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日过。军中生病的人越来越多,原先用以存放患者的木屋已经无法容纳,又病情危急等不了再建新屋,只能在屋外简陋地搭起一些白布围障,就地待医。
阿离从早到午,即使有军中极富经验的老医师一道同诊,也足足诊治了半日,才总算是将屋中伤患尽数看遍,推门出来,也来不及歇一口气,老医师的小药童瞅见了人,便抱着只簸箕跑过来寻问:“阿离姑娘,师父!药材马上就要告罄了,这可如何是好?”
阿离看着那簸箕里的药渣,沉默难言。老医师叹息道:“军师大人说,再撑两日,药就能送来,我们再坚持一下。”
小童脸还很嫩,但忧色沉重,闻言,更加低落,低声问说:“那我把这些药渣,再多熬一次?”
“聊胜于无吧。”
阿离一直没开口,见到小童满面丧色地抱着一簸箕的药渣再去熬煮,唇角微抿,忽然向身边医师道:
阿离我有一点事,得去一会儿,病患之事,暂要多烦劳先生些了。
阿离年纪虽还轻,入军营的时间也不算很长,但其医术精妙,远在军中医师之上。且按瘴毒现状,药一日不至,都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多一人少一人也无甚么大分别。老医师和煦道:“姑娘自去便是。”
老医师转身仍回屋内看治。这会儿说话工夫,小童已走到露天灶台处,把簸箕里的药渣倒进了灶上正熬着的一锅药汤里。小童放下空簸箕离开后,阿离抬步,走向那处灶台。
四下人少,各自行事。偶有人瞥来一眼,见到是她,也未觉有异,仍自去忙碌。
灶上没配盖,好在没什么烟气遮目,阿离沿边看了眼,说是药汤,其实一满锅都只是清水,稀稀散散地漂浮着些寻常药草,锅底沉着刚倒进去的药渣。离得如此之近,阿离嗅觉又灵敏,也只闻到一丝将散未散的轻薄药味,当真只是“聊胜于无”。
阿离微叹。面上神色却愈发定。
那灶边置着一张小案,上放着一些已经所剩无几的寻常药草,阿离眼神滑过,瞥到药草边摆列的一排小刀。那本是用来切割药草辅以入药的。
阿离挽起袖口,执刀在手,银亮的光一闪,雪似的腕子上划开一道血痕。
鲜红的血滴入药汤中,她在心中默默比照估算着需量。
少女低头算着,内敛的眉目忽然一厉,尚在手中的短刀刀刃锋利地向某个方向对准,呵道:
阿离谁!……相柳?
阿离怔住。身体下意识的动作却要更加迅捷,执刀的手虽才只起了一个要动作的势,但辨认出熟悉气息的刹那,整个动作就直接结束,她眉目舒展,口气也软和下来。
阿离你……
但才出口这一个字,阿离看着面前发色脸色皆如霜雪的人,顺着他冰冷的目光看过去,看见雪腕上割开的长口子、汩汩流出的血——
这才真正反应过来,呐呐一顿,再没说下去,蜷起了五指。
相柳一言不发,沉着眉目,擎着她的手腕,把她拉回了营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