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六第三次见到阿离时,是清水镇再平凡不过的一日,回春堂有十七帮着做事,一个能顶十个,老木再不叫骂着逼他干活,他无所事事,在街上溜达,忽然看见个背影,一身素净的白衣,身形高挑又窈窕,行动间姿仪绰约,只一个形影也打眼得很。
玟小六阿离姑娘?
阿离闻声回头,仍旧戴着面纱,只露出一双眉目清浅,看见是他,微微点头示意。
阿离六哥。
玟小六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姑娘。
阿离山上只有我一个女子,所以有时候会下来镇上采买一些需要的东西。
小六索性无事,便与她同行。看了眼她手挽的篮子,果然是些女儿家的小玩意,丝巾盖在下面,只看见一把梳篦,上头尽是些吃食零嘴。
他调笑道:
玟小六阿离姑娘如此花容月貌,可有买些胭脂?涂给郎看,女儿家可是永远不会嫌胭脂多的。
阿离我不太会用这些。
小六注意到她的用词,不是一些自诩清高或者自恃美貌者可能会说的不喜、不爱,而是不会。
玟小六街最东头那家胭脂铺子卖的成色最好,那铺子老板娘,不仅做胭脂的手艺好,化妆的手艺也是一绝,前些日子,姑娘和相柳大人来道贺我家小弟成亲时,新娘子的梳妆就是请她做的,姑娘若有需要,自己又不太会,可以找她,只要给够了钱,包管满意。
说话间,小六看阿离弯眉浅笑,想到面纱下那等如花似玉,虽是调笑,也确非假话。
玟小六不过嘛,阿离姑娘若真去找她,她可就不该收钱了。绝色佳人,素面朝天也足以艳压群芳,经她手敷上脂粉后,只要露个面,不知多少爱俏的女儿要闻风踏破她的胭脂铺子,又要惹得多少男儿寤寐思服辗转反侧……咦?
小六和阿璃谈笑正欢,不妨碰到熟人,惊了一声:
玟小六轩老板?
一声招呼才起了个头,小六嘴角平常的笑意忽然隐没。他皱起眉——
这个眉眼温润、气度儒雅的神秘外来客,远观如水、近看若山的澹澹高士,正异乎反常、近乎失态地,死死盯着他身边的少女。
轩……阿璃……
轩疑心这只是幻梦。
这是清水镇平凡又热闹的一日,闹市中的人来人往,眼前的小六惊疑于他的异样的审视,轩全然都不在乎了。
这一刻天地小成仅仅一条小街的布景,万事万物都不入他眼中,只有当空而盛的灼灼烈日,照耀着,在少女的脸上浅浅晕开的光,让他感受到这确乎是真实。
她就站在那里,面纱遮面,仍有遮不住的风华落落扑面而来。白衣乌发,皎如云月一般,又像月下姗姗初开的海棠花。
阿离公子有何事?
远山眉,秋水眸。每一寸眉眼都与记忆中如出一辙,甚至微微警惕时的神态,像秋末渐冷的烟雨,冬初渐凝的霜雪。
……阿璃。
二十年了。
遍寻大荒,在失去她的第二十年春,他终于找到了他离落的棠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