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初开

数十日后，山下的清水镇里张罗起一场简单热闹的婚礼。

只未料有贵客临门，小六被串子拖到外头，打眼一看时，只见相柳一袭白衣，站在回春堂门口，长身玉立，纤尘不染，阿离伴在他身畔，素衣一色，面纱遮面，娉娉婷婷。

两人虽都因为遮掩看不清容貌，但那等气度风采，绝非常人能有，站在那里，就让人自惭形秽。这样的一双璧人，只站在哪里，新雪似的，干净得让所有人都唯恐玷污了他们一片衣角、一抹裙裾。

阿离冲小六一笑，又是明眸皓齿。

阿离玟公子。

玟小六阿离姑娘别这么客气，叫我六哥、小六，都行。

小六接过贺礼，递给串子，请两位贵客进屋。

进了屋，落了座，小六问相柳道：

玟小六那药配的，还行吧，没出什么差错吧？

却是阿离答道：

#阿离六哥的药很好，所以我们来送份贺礼。

什么贺礼，相柳这是在提醒他，人质又多了一个。小六无语，但对着阿离眉目笑语，不好吐槽。

玟小六阿离姑娘对小的的药有点兴趣？

阿离正要说话，相柳忽道：

相柳你是神族，等他们都死时，你只怕还是现在的样子，有意思吗？

阿离顺着相柳目光望去，看见窗外的院子里，一群年轻人在戏弄麻子和春桃，时不时爆发出大笑声。小孩们吃着果子，跑出跑进，老木和屠户高几个老头边吃菜边说笑。

尽是俗世热闹。

小六看着，一笑。

玟小六我怕寂寞，寻不到长久的相依，短暂的相伴也是好的。

这话说得无端伤感，屋内一时沉寂。相柳垂落的手心里，却忽然钻进来一只柔荑。

低头看去，少女轻轻拉着他，只露出一截皓腕，美人肤白，多常以“凝霜雪”为喻，但她却像温润的玉。相柳抬起目光，凝视着阿离，握住了她。

小六眼观鼻鼻观心，殷勤地给相柳倒酒。

玟小六既然来都来了，喝杯酒再走呗。这是我自己酿的，相柳大人尝尝，不过这酒烈，阿离姑娘一个姑娘家，就算了，要喝的话，我等会儿去给拿点甜果酒来。

相柳接过酒碗，饮罢了，淡淡道：

相柳除了酒中下的毒之外，无一可取之处。

阿离笑道：

#阿离六哥，相柳以毒修炼，天下什么毒对他也就是跟食物一样色香味的区别，你在他身上浪费功夫，倒不如和我探讨一下。

二十年前，相柳刚捡她回来，凭着那点活像生刻进脑子里得以仅存的医药记忆，阿离在军中做了医师，结果被这军师拿她的毒药当补药，阿离那时多多少少也这么不服过，折腾了三五年，终是罢了手，认了。

小六心态倒好，面色如常，旧话重提道：

玟小六阿离姑娘也对医毒有些见解？

阿离没急着答她，指了指她养在窗口的一盆蓝花。

阿离你那盆千鸟草，开得真好，我可以看看吗？

玟小六当然可以。

小六陪着阿离走近了看。阿离伸手摸了摸那美丽的蓝紫色花朵，微笑道：

#阿离六哥上次佐此配的药，我能解。

小六眼神闪了闪，也笑。

千鸟草，全株有毒，不可触摸。

玟小六若只是喜欢赏看，我院子里还种了海棠，阿离姑娘是喜欢白海棠还是别的色，挑一盆，我送与姑娘。

#阿离我看六哥院中桃花开的最好，若说赏看，不若便从中摘几朵给我，摆在案头看看，又香，也免得心意贵重，致我看腻了也不好丢，这时节海棠才初开，便不必了。

玟小六桃李满山总粗俗。也知造物有深意，故遣佳人在空谷。

小六笑吟道：

玟小六海棠幽姿淑态，更配佳人，正是初开时风韵天然，又见阿离姑娘喜欢这花，便想着送这盆。

#阿离六哥何以见得我喜欢海棠？

小六指一指她发间，状似惊奇，道：

玟小六小的见姑娘一直戴着这玉簪，簪子看是个海棠纹样，便信口一猜，怎么，小的猜错了，姑娘不喜欢？

阿离一怔，却下意识回头去看相柳。相柳本来淡散坐着，这时突地把那放在桌上的酒碗又拿起来，将那“无一可取之处”的家酿酒，又倒了一碗喝。

少女站在窗下，白玉簪绾在发间，正是一朵海棠初开的样子。送簪子的人当时倾身亲手给她戴上时，他的白发碰到她的青丝，其人俊美无俦，近在咫尺，少女的脸，艳过海棠。

阿离是喜欢的。

阿离笑时，正是一朵海棠初开的样子。

阿离我很喜欢。多谢六哥。

小六迎人的时候一脸假笑，送客的时候却真是心眼儿都在笑。

笑眯眯地送走二人，并带一盆白海棠。关起门来，乐呵哼歌，把个十七看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