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客行转过头,一副心情颇好的样子,“这位不知是人是鬼的兄台,如若识趣一点,本座还能给你留条全尸,不然,这分筋错骨手,能让你痛上三天三夜,活活痛死。本座呢,恰好会点家传的医术,放心有我在,你就算想死,也死不成。”
放心,放狗屁的心!那人如今只想求个速死,这个时候,他特别羡慕先前被一招毙命的同伙,至少不用受这么多的罪。
他喘了一口气道,“我说。”
[叶白衣]拂袖解了穴道,“说吧!是谁派你们来的,又是谁要你们冒充鬼谷恶鬼的?除镜湖山庄以外,还准备向哪些人下手?”
那人大汗淋漓,缓了口气,艰难地道,“我们的主子是毒蝎,这一切的计划是他提出的。我们也只是奉命行事罢了,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毒蝎,张玉森虽然这些年来偏居一隅,但也没到闭目塞听的程度,毒蝎的大名还是知道的,可是他们是如何得知他手上有琉璃甲的?又为何要想出这样的计策,是纯粹的,想要找鬼谷背锅,还是别有目的?
不等他想明白,温客行也非常守信用地隔空一指点在那人眉头,那人闭上眼睛断了气,脸上诡异地露出一个轻松和笑来。
看得张成峰两兄弟一阵毛骨悚然。
解决了那小蝎子的事,温客行这才回头来打量张玉森父子。
在见识过温客行的喜怒无常,和堪称恐怖的手段之后,张玉森父子一时俱都不敢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温客行才笑笑,“张大侠,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呀!”
张玉森被他一句话弄得发懵,“鬼主,我们见过?”
“见过,怎么没见过。你不记得我也是应该当,毕竟……”温客行折扇轻拍着掌心,眼神里带出来一点别样的意味来,“我们也有二十年不曾再见。”
二十年!这是一个敏感的数字,张玉森心里一突,二十年前,发生太多的事,也做错太多的事,如果眼前年轻的鬼主,是二十年前的旧人,那他又会是谁呢?
张玉森不由自主地仔细打量起了温客行的眉眼。
这一眼让他越看越心惊,那张脸实在是太熟悉了,五官深刻艳丽,气质温文尔雅,一个人名呼之欲出,可是不可能呀,衍儿不是跟着长明山走了吗? 又怎么会成为鬼主,这不可能。
温客行看出张玉森这是认出他了,心里未觉得有多高兴,说不出是嘲讽还是其他,笑得虚假,“张大侠究竟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居然不敢再见故人。”
张玉森心头一空,不敢置信地喃喃,“真的是你,衍儿?”
“不敢,在下,现在叫温客行。”
这便是承认了。
“你真的是衍儿。”这个事实太过于惊悚,张玉森彻底傻眼了。
他激动地站起来,没想到这一下子竟然能动了,身上的穴道不知何时解开的,他竟然一点感觉也没有,不过这个时候,他也没有精力去管这些了,他的眼里这个时候,只看得到温客行。
他踉跄了两步,几乎上扑到温客行面前,被张成峰两兄弟一左一右扶着才没有狼狈地扑倒在地上,抬起头来,露出一个似哭似笑的表情。
“你真的是衍儿。”他再一次确认。
温客行有点不耐烦了,一下子就冷了脸,“张大侠,你嘴里的那个人,二十年前就已经死了,还提他干什么。我是温客行,不是什么衍儿。不然叫声鬼主,也使得。”
鬼主两个字像一把尖刀直直地捅进了张玉森的心脏,“衍……客行,你怎么可能会是鬼主呢,刚才是骗那些人的吧!”
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但单凭传闻,就能得知鬼谷是个什么地方,那哪里是人呆的。
他死死地攥着手,似乎想求一个能让他安心的答案,“当年,你不是随着长明剑仙走了吗?又怎么可能入了鬼谷?”
[叶白衣]冷眼看了这么一会,终于有些烦了,十分不客气地道,“行了张玉森,现在来要死要活,哭哭泣泣的,早干什么去了?”
张玉森转头看他,“敢问尊驾是何人?”
“叶白衣。”
那个名字一出来,张玉森就彻底地呆了,结结巴巴地道,“长明剑仙。”
张成峰正想说爹你是不是认错人了,剑仙前辈成名于百年之前,怎么可能这般年轻,就见[叶白衣]微一点头,颇有几分自傲,“亏你还记得我。”
张成峰两兄弟倒抽了一口气,觉得今天是怎么了,先是鬼主,如今又是剑仙,他们家这是招了什么风水。
张玉森却觉得自己脑子有些不够用了,既然温客行一直跟叶白衣在一起,那如何会入鬼谷,甚至成为鬼主呢?而叶白衣又为何不加以阻止?
温客行可不耐烦跟他述些别后离情,只道,“张玉森,我也不瞒你,今日出谷,就是为了了结二十年前的那桩旧事来的。本座本来不想滥杀无辜,但耐不住有人想要浑水摸鱼,没有机会也要制造机会。就是不知道那个人会是谁了?”
张玉森劫后余生,想起山庄中死去的那些人,强忍着痛心,抹了一把脸道,“客行,你想说什么?”
温客行轻笑,“你还不明白,当年制造了武库这个毒瘤的人,是谁,现在活着的人,还有谁?你说最先动手的那个人,又会是谁?”
听懂了温客行的暗示,张玉森脸色发白,嘴唇抖动了起来,“温公子,你是说今日动手灭我镜湖山庄的人,是五湖盟的人。”
虽然这些年他与其余四子断了联系,但还是不怎么相信,他们会为了一个琉璃甲做得如此之绝。
温客行笑笑,笑他天真,“你也不想想,当年参与的人,如今还剩下多少。据我所知,四季山庄绝迹江湖多时,如今仅余一个传人,龙渊阁避世不出,也有十几年了,神医谷三杰,已成过去,容炫自刎青崖山。”
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叶白衣]见他面上没有异样,这才又继续。
“如今活得光光风风的,可不就只剩下你们五湖盟了吗?至于其中谁是人、谁是鬼……”
他嗤笑一声,“谁知道呢!”
张玉森如今是半个字也反驳不了,张成峰两兄弟更是面沉如水,如果他们真是被鬼谷的人盯上了,那也就罢了,谁让那本身就是一群不要命的疯子,可现在温客行却告诉他们,真正想要置他们于死地的,居然是世代相交的兄弟,这又怎能不令他们心寒。
至于为何相信温客行的说辞,那是因为他们知道长明剑仙绝没有必要来骗他们。
这时八人踩着鲜血进来,“公子,那些人都已了结干净了。”
“嗯,不错。”温客行十分满意他们的行动力。
张玉森心下骇然,他可是亲自领教了那些人的厉害,这么多人,居然被前面八个人料理干净了,可见鬼谷的实力有多可怕。
那一刻他突然又有些庆幸。
其中一人又道,“公子,张家小公子被那乞丐救走了。”
温客行点点头,想到这些人出谷的目的,而且自己想与老妖怪独处,也不好总把这些人拘在身边。
他又看了一眼,正眼巴巴看着这边的张氏父子,心里突然有了一个主意,“你们,把这三人带到喜丧鬼那里去看管起来。没有我的命令不许现身江湖。”
他需要用张家灭门之事,在江湖上烧一把火,但人都已经救下,总不能又杀了。刚好,罗浮梦这一次也跟着出谷了,不如就交给她看管起来。
张玉森好不容易听到了小儿子的消息,恨不得立马飞到他身边去,但又碍于温客行和[叶白衣]还在,不敢犯颜。
听到温客行的话,心里就是一惊,“客行,你想要干什么?如果你是为着当年的事,要找我清算,我张玉森绝对不会皱一下眉头,但是我两个儿子他们是无辜的,还请你高抬贵手……”
温客行嘲讽地看了他一眼,“张大侠,你倒不必如此心急,二十年前的旧账,我早晚有一天,要找你们清算的。之所以要把你三人看管起来,是因为,我需要张家灭门之祸,来完成我的计划。”
张玉森听得心惊,“你要做什么?”
别人都是恨不得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温客行倒好,主动把罪名往自己身上栽。
说了这么久,岳阳派的人怕是也要到了,温客行不想再跟他浪费时间,直接道,“总之,要么我把你三人杀了,坐实这个事实,要么你今晚跟他们走,往后没有我的同意不许现身。”
张玉森一下子哑巴了,既然能活,谁都不愿意死。
温客行微微一笑,手指摩擦着扇柄,意味深长地道,“何况,由明转暗,脱离棋局,有时候才看得更清。张大侠,你自欺欺人了二十年,你就不想看看,他们最后会唱出怎样一场好戏来?还是说你舍不得?”
“哪里有什么舍得不舍得的。”张玉森苦笑,“何况今日如果没有你和剑仙,我父子三人俱都要丧命于此。便依了你吧。”
温客行十分满意张玉森的知情识趣,“放心,张大侠,接下来的好戏,是不会让你失望的。”
张玉森默认了温客行的安排,心中却更加担心起在外逃亡的小儿子,“只是小儿子成岭,他没学过武,一个人流落江湖,我实在是放心不下。”
有心想问温客行和【叶白衣】能不能看顾一二,又实在没这个脸。
“行了,有我在,他死不了,最多吃些苦头。那小子这么大了,也应该经历些江湖风浪了,难不成你还真想将他养成一朵娇花?”[叶白衣]突然道。
张玉森被[叶白衣]说得脸红,没敢坚持,伏下身行了个跪拜之礼,“玉森多谢叶前辈,施以援手,照看我儿。”
张成峰两兄弟,也跟着磕了三个头,算是答谢。
“行了,别来这些虚礼。”[叶白衣]受了张玉森父子的礼,也算是往自个儿,身上揽了件麻烦事。
张成岭既然接手了琉璃甲,就不能再置身事外,而他也不过是牵出旧事的一个引子。
张玉森父子自是感激不尽,只有温客行奇怪地看着[叶白衣],别看老妖怪顶着个天下第一,正道楷模的名头,其实最是冷心冷情不过,他怎么突然接手了这么一个烂摊子?
[叶白衣]也没有解释只是道,“你往后就知道了。”
温客行吩咐那八人,“行了,你们都走吧!等把他们送到后,你们就去办你们自己的事。不过,你们应该知道我的规矩,如若哪头恶鬼犯了,可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
“公子放心,我们绝不敢犯。”八人跪下道。
“行,你们自去吧!办完了手头的事,来岳阳会合。”
“是公子。”八人躬身行礼,等温客行先行。
“行吧!”温客行见没什么事了,站起来就走,“走吧!老妖怪。”
他实在是不想继续呆在这里,看张玉森一脸内疚的表情,让他牙疼。
叫了[叶白衣]一声,就施展轻功飞身而去。
[叶白衣]慢了一步,被张玉森叫住,“叶剑仙,请问,客行他又为何会入鬼谷?他不是一直跟您在一起吗?”
这是张玉森一直想不通的地方。
[叶白衣]本来是不想理会他的,但想了想,又停下了脚步。
“你想要知道?”[叶白衣]的脸色堪称诡异,让张玉森心底直冒寒气,但他太想要一个答案了,便硬着头皮点了个头。
“还请前辈告知。”要说如今这世上他唯一觉得亏欠的人,就是温客行了,他想为他做点什么,就算不能弥补过去的错误,也希望他未来的路好走一些。
[叶白衣]突兀地笑了一下,那是怎样一个笑容呢,有嘲讽,有痛悔,也有恨!
张玉森没想到自己居然能从仙人一样的剑仙眼里看到那么多复杂的情绪,不由得愣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