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孟董,您之前要找的那个代驾找到了,已经按您的意思让平台给她发了补偿金,道歉信也一并发过去了。”秘书如履薄冰地说完这段话之后,站在一旁等着孟宴臣的回复,在得到孟宴臣嗯的一声后,他飞也似的逃出办公室。
周景觉得,他的老板最近身上总萦绕着一股忧郁的气质,但是仅限于在办公室落地窗边发呆的时候。周景刚走到自己的位置,桌面上的专线电话就响了起来,“今晚有工作安排吗?”在得到否定的答复后,听筒传来今晚个人时间,没事别打电话找我的回答。
肖亦骁的酒吧里,三人一声不吭地喝着闷酒。最后,肖亦骁忍不住开口:“你们两兄妹怎么回事,都有事瞒着我是吧!还是不是好哥们了。”两个人都没搭腔,倒是詹小娆主动拖走了许沁。“你们两个大男人别瞎打听咱女孩子的心事。”等两人走远,肖亦骁挪到了孟宴臣对面,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真就这么让沁沁和那个叫宋焰的发展下去啊。”孟宴臣抿了一口手中的酒,把手中的杯子轻放在桌面上。“咱们这个圈子里的,谁都可以。而他宋焰,不在这个圈子里。”
毫不意外地,许沁喝醉了,孟宴臣把她送回了家。在沙发上将就了一晚,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孟宴臣感觉自己像是落枕一般难受,强撑着给许沁做了早餐。“你昨晚跟詹小娆还挺聊的来的。”“她很讨人喜欢。”“你也是。”“我很讨人厌。”他们之间的对话总是这样,随后便会伴随着沉默。
“我去找宋焰和好,他拒绝了。”在早餐时间接近尾声的时候,许沁突然开口。她观察着孟宴臣的反应,似乎想从他的表情中获得一点勇气。但她什么都没有看到,孟宴臣的反应出乎意料地平淡,就像刚刚的话不过是“今天天气真好”一样。
一连好几天,兄妹俩一句话也没有说过。聪明如孟宴臣,又怎么会不明白,妹妹在家人和宋焰之间的犹豫。而这一次,许沁很有可能会选择宋焰。孟宴臣无处可去,只在肖亦骁的陪伴下,用酒精和工作麻痹自己。突然,肖亦骁的手机响起,来电的正是许沁。肖亦骁尴尬地笑笑,看了一眼孟宴臣。孟宴臣却好像什么都没看见一样,依旧是面无表情。肖亦骁接通电话,许沁焦急的声音传来:“肖哥,能借我10万块钱吗?我急用,我现在在公安局里。”“你先别急,我现在过去一趟。”挂断电话,他回头看了一眼孟宴臣,“一起?”
警察局里,宋焰的妹妹因为卖假货被拘留,宋焰把自己的从业资格证压在警局,才让警察同意延缓缴纳罚款。就在宋焰准备签字的时候,肖亦骁和孟宴臣两人推门走了进来。“你瞒着我,一个电话我就过来了,原来是给他解围。”孟宴臣看着妹妹的脸,一路上的担心荡然无存,只剩下被欺骗过后的自嘲。还没等许沁说话,宋焰便开口呛声,“这没你的事,你走吧。””你跟她说话什么态度。”孟宴臣虽然不甘心,但也看不得许沁被这样对待。哪曾想这句话就像点燃了一个炸药包,宋焰声音突然提高,“跟你说话这态度!”随即甩手大步走出警察办公室。许沁随即也追了出去。孟宴臣自知劝不住许沁,也猜到许沁打电话给肖亦骁是不想让家里知道这件事。可在两人办理罚款缴纳的时候,孟宴臣还是主动把自己的卡递了过去。
安抚好宋焰,许沁回头找到肖亦骁,在得知是刷孟宴臣的卡缴纳的罚款之后,又忍不住埋怨起了肖亦骁。肖亦骁无奈极了,夹在这两兄妹之间,反而显得他里外不是人。但看着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肖亦骁还是没忍住劝了几句,让许沁不要赶上着给人送钱还要看人脸色。许沁自然是听不进去,黑着脸走开了。在她看来,哥哥的出现,极大地挫伤了宋焰的自尊心,这不是她求助肖亦骁的初衷。警察局局长亲自找了过来,跟孟宴臣寒暄后,对手下的警员表示翟淼是受害者,既然已经缴纳罚款,放了就是。宋焰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忙活了一个早上都没有一丝进展的事情,孟宴臣简简单单两句话就解决了,这让他感到了莫大的羞辱。他拽起翟淼转身就走。三人也随后离开了警察局,可孟宴臣注意到,许沁还在频频回头张望。孟宴臣把妹妹拽到后座上,重重关上车门,仿佛这样就能隔绝妹妹与宋焰。
一路上,两人谁也不理谁,肖亦骁也自觉闭嘴。却没想到,孟宴臣直接就指出许沁这几天都和宋焰在一起。“帮了这么大的忙,一句谢谢都没有。”“你是为了帮他吗,还是为了羞辱他?”许沁愤愤转头,把宋焰带给她的情绪一股脑发泄了出来。孟宴臣却一点都不买账,“怎么,伤到他可怜的自尊了?”“孟宴臣,你到底想干什么!”眼见两人马上就要火力升级,肖亦骁停下车,让孟宴臣先离开。肖亦骁和许沁聊了很多,但是最后,他也只是说出一句:“听哥一句劝,你俩不合适。”许沁又何尝不知道,她不舍得她优渥的生活,也不舍得宋焰带着她违纪时隐秘的背德感。她觉得自己被两头巨兽撕扯着,什么都想得到,又什么都得不到。
又是一个周末,孟宴臣提前到了医院的停车场,准备接许沁回家吃饭。可刚打开车门,就听见停车场里女孩的哭声和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他正准备关上车门,却听到一句“让我把这些数据给许沁不如直接让我去死!”孟宴臣停下了关门的手,坐回车内。其实听这一句话他也能猜个大概,但他还是不愿相信,还保留着最后一点希望。
副院长找到江蔓荆的时候,她才刚下夜班。一个格外忙碌的夜晚,把江蔓荆折磨得精疲力尽。刚走出急诊室大门,便看到刘副院长迎面走来。江蔓荆不觉得她一个研究生有什么事情值得副院长亲自来找,便想让出主路,自己靠着边边走过去。可她却被刘副院长拦下了。“小江是吧,我记得你,咱们心外大主任的直博生,前途无量啊。”吴副院长热情地跟江蔓荆打起招呼,这让江蔓荆觉得如芒在背。俗话说得好,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果然,没讲两句,吴勤就开始试探江蔓荆最近的研究进程。
江蔓荆心里明镜似的,为了让吴勤打消这个念头,她含糊道,数据不太理想。可吴副院长却有些不依不饶,“我相信你的能力。这样,我手上现在有一个国家级课题。你先停一下你手上的那个,把数据整理一下发给你们组长,你直接做我手上这个。”江蔓荆心里咯噔一下,看来现在是躲不过去了。她模棱两可地应了两句,说是数据太杂要用点时间整理。当天下午,江蔓荆踩着老板下手术的点,把老板拦在了地下车库。于是,就有了孟宴臣看见的那一幕。
“找我就算了,还跨过我直接找你,小人一个。”缪斐上了一整天手术,累个半死,现在又出这档子事,更是让她气不打一处来。她打了个电话,把刘副院长叫到了停车场。人刚一到,缪斐就毫不客气地开口,“刘院让我留在这里,就是为了打我学生主意?”刘院长打了个哈哈道:“我这手上一个国家级项目呢...”
“我不管你那个姓许的背后是什么人,一个公立医院也不靠资本吃饭。你手上的项目跟我也没什么关系,我亲手带的项目你也别想染指。你要是执意要这个资料也不是不行,隔壁省医开的条件挺好的,我也不介意带着她一起走,我看你这个心外还有谁给你做手术。”说完便甩上车门,带着江蔓荆走了,只留下刘院尴尬地愣在原地。
他一个分管行政的院长,哪能想到,偌大一个三甲,居然沦落到需要靠一个人撑起一个科室。但缪斐却见怪不怪,这几年,卷文章的年轻人越来越多,真正愿意磨练手术技巧的却少之又少,原来的几个老教授退休的退休,跳槽的跳槽,整个心外科都处于一种青黄不接的状态。
地下车库里,孟宴臣终于等到了下班的许沁。许沁似乎心情还不错,孟宴臣猜测,是因为她和宋焰的关系又有了什么新的进展。但孟宴臣此刻内心却是五味杂陈,那个中年女人和刘院长的对话证实了他的猜想。他知道,许沁要准备评职称,而评职称离不开发表论文。她更清楚,自从入职之后,除了正常上班,自己的妹妹并没有花费太多时间在研究上,最近肯定是恨不得每时每刻和宋焰黏在一起。
“你最近收收心吧。这两年就要评职称了,听说评职称有科研要求,可别到时候还不达标啊。”孟宴臣斟酌了许久,最终还是忍不住出言试探。他也知道,许沁被家人保护的太好,心里藏不住话,这一试探便相当于直接刺破真相。果然,许沁满不在乎地说:“刘院长说会帮我安排好的,只要我技能考核能过就行。”孟宴臣的心,突然重重地沉了一下,他的高中同桌就是医学世家,他见到过做基础研究有多辛苦。可是许沁却如此理直气壮地剥夺他人的劳动成果,甚至可以说是心血。同时,他又觉得庆幸,那位同学的老师足够强大,可以给她撑起一把保护伞。
付闻樱坐在沙发上,冷眼看着走进来的兄妹二人,孟宴臣心里一咯噔。果不其然,他们刚站定,付闻樱便拿出一张罚单回执,“10万罚款,我总要过问一下。”孟宴臣含糊着说是自己一个朋友卖假货被抓了,自己替他交的罚款。在说出口的瞬间,孟宴臣就知道,付闻樱绝不会相信这种蹩脚的谎言。意料之外的是,付闻樱没有再说什么,而是让他俩先坐下,转移了话题,大致也就是些想让许沁换个清闲的工作还有约相亲对象吃饭之类的话。“你主动点,你来约他,现在。”付闻樱的声音很和缓,却透着不容拒绝的威严。刚刚还在给许沁偷偷发消息提醒的孟宴臣顿了一下,他明白付闻樱的意思,这鸳鸯能打散第一次,就能打散第二次。他不知道自己 是该开心还是该难过,以付闻樱的强势,自己怕是也没有机会了。坳不过付闻樱的要求,许沁还是向蒋裕发起了邀约。等到孟宴臣回过神来,许沁已经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付闻樱气的够呛,她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开口问道,“说吧,这钱,到底是怎么回事。”沉默了半天,孟宴臣也只憋出来一句我真没想帮他们俩。
饭桌上,付闻樱又提起了相亲的事。她还不想直接戳穿女儿的心事,但也希望她能知道家里的态度。得到的却还是一样的说辞,医院忙,没时间。付闻樱也还是一样还以换工作的建议。又是一阵令人尴尬的沉默。还没多久,许沁还是沉不住气问付闻樱,这十年来,有没有人给她写信。“你不要逼妈妈再做一次坏人。”付闻樱抬起头,直视着站在桌边的许沁。许沁就算再笨,此时此刻也明白了,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付女士一直都能知道她的一言一行。她觉得自己被监视了,那么多年的压抑,好不容易找到那个可以发泄的出口,付闻樱却想要再次堵上。她转身就走,她一刻也不想待在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可这次,孟宴臣只是目送着许沁离开,孟宴臣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许沁为了一个这样的男人,能把二十几年来受到的礼仪教育抛之脑后。这一刻,失望、震惊、不解,各种各样的情绪萦绕在孟宴臣心头。他努力把注意力聚焦在眼前的餐食上,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同在一个屋檐下,他收到的约束和控制不比许沁少,但他也知道,出生在这样一个家庭,有一些东西是自己必须承担起来的。
又过了好几天,孟宴臣终于能从堆积如山的文件中逃离出来,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发小的酒吧。他以前并不喜欢喝酒,但随着年龄的增长,母亲的控制,父亲的严格,工作的压力,也许还有咫尺天涯的这个人,让他逐渐贪恋酒精给大脑带来的片刻安宁。许沁也在,但他并不打算主动跟许沁搭话,只是自己一个人喝着闷酒。许沁来的比他早,喝的也多,她本就不大的酒量没多会就显得捉襟见肘起来。在酒精的作用下,她觉得自己非但没有忘记这几天一直烦扰她的那个身影,反而愈发委屈难过。
一旁传来肖亦骁和詹小娆的笑闹声,在之前的救援行动中,宋焰穿过火海救出了詹小娆,在那之后,詹小娆就展开了对这个消防员的攻势。在听到他俩之间的打趣后,许沁心里愈发不是滋味,她恨不得现在就出现在宋焰面前,告诉他谁也不准从她许沁这里抢走他。她摇晃着站起身来,找了个去洗手间的借口,拎起包离开了。终归还是不放心一个半醉的人独自离开,肖亦骁和孟宴臣开车远远地跟着。前面的出租车拐过了几条漆黑的小道,停在了一个熟悉的小巷口。
孟宴臣没有下车,他不用看也知道,许沁在哪,在干什么。果然,没多久,肖亦骁就拉着许沁走了出来。已经发泄了一通的许沁躺在后座昏昏沉沉地睡去。孟宴臣关上车门,一转身,竟然看到宋焰追了出来。孟宴臣只觉得不屑,他太了解许沁了,酒壮怂人胆,她来到这里,必定是向宋焰吐露心声。他也清楚,就宋焰这样的一个自卑又无能的人,绝不可能趁此机会把许沁留住。
看见站在豪车旁的孟宴臣,宋焰仿佛被施了定身咒, 短短几十米的路,他却再也迈不出一步。孟宴臣心里明镜似的,宋焰这个人,懦弱、自私,他不是不能接受许沁爱上一个出身穷苦的男人,但他首先得有一个男人应该有的担当。如果宋焰真的爱她,那宋焰的选择就应该是把自己努力提升到自己所爱的人的阶层,而不是让她抛弃原有的生活为了爱情降低消费水平。
深夜的环市路,只有寥寥几辆车,孟宴臣没有就近送许沁回自己的家,而是穿过大半个城市,把她带回了父母家。他不愿意直接和妹妹撕破脸,而是希望通过这样的方式来提醒许沁,在做决定之前先考虑一下自己的家庭。不知道为什么,他并没有生气的感觉,只觉得失望,这种失望的情绪就像大海里的深渊,拽着他沉溺在无限黑暗里。
“就算你不提醒我我也不敢反抗,你在害怕什么,以为我长大了,翅膀硬了,会抛开一切飞走,你们都说,他配不上我,可事实上是我配不上他,我本来就是个卑劣的人,什么都想要,什么都害怕失去,我什么都不敢面对,只会逃避。”孟宴臣听着许沁的话,只觉得可笑,双手紧紧握住方向盘,以此来掩饰自己的愤怒。“我们出国吧,如果不愿意和我一起,你自己出国也可以,我和爸爸妈妈常去看你。”许沁沉默着摇了摇头,关上车门离开了。
失望,还是失望,情绪如潮水一样像孟宴臣袭来。无论是之前许沁跑到宋焰家里耍酒疯,还是今天,许沁在他面前,自顾自地贬低自己。